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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下的荫影

作者: 聂学剑2021/10/15散文欣赏

房屋的样子,无论是城市的地产,还是乡间的村庄,它一定被描摹成“家”的形状。最经典的模式是起脊的那种,朝阳的方向开了小小的窗户,还有树木不离不弃地跟着,那是它的标配。

这是房屋千百年来朴素的样子。就像我们对于老家的情感一样,永远都是恒温;也像人生中被打上深深烙印的记忆那般,一直都存着故事的胶片,在心底。

农耕时代的平原,是宜居的福地。一马平川的土地,总是肥沃着,不缺吃穿。院落接近于四合院:坐北朝南的是堂屋,一般是三间。东西两侧是卧室,中间是客厅。厢房就在院子的东侧或西侧,它承担着仓储和厨房的功能。这种设计是有明显缺陷的,它总是遮挡了堂屋东侧或西侧那间屋子的窗户。但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它流传了世世代代,估计它的遮挡在主人看来恰到好处,给了那间卧室一抹隐私。这份带着温暖的遮挡,正好可以挡住日头,挡住风霜。在乡下,不缺酷暑和寒冷,那份天然的慵懒,正好是这种户型看似缺陷的给予。

当年,老家的堂屋是砖土混合的墙体。下面有十几层的青砖,用于对抗雨水的侵蚀。历历可数的青砖之上,便是泥坯垒垛的墙壁。再上面就是起脊的屋顶。早些时候,是草房,现在回想起来冬暖夏凉、诗情画意的那种。一年一度的午收之后,麦秸杆齐齐整整码起来,厚厚地平铺在屋脊两侧,从上到下,全是麦秸。它遮风挡雨,当然不会撑得长久,一两场春秋轮回的光景吧,就被风吹日晒雨淋得不成样子了。厢房也是这样。全屋泥巴墙体,屋顶覆盖的都是麦秸。

记忆里最深刻的就是屋檐了。春天刚到,屋檐之下,就会出现鸟窝。燕子的窝,是吉祥的象征。当然,还有麻雀的窝,马蜂窝更是常见。它们悄然地在屋檐下做窝,当被发现,里面已经有了新生命。

还有那屋檐下的泥巴墙体,会莫名长出枣树的幼苗来。偶尔还有桃树、杏树的芽儿。于是,一帮小伙伴闻讯而至,围着它们呵护备至,想象着它们一天天长大,开花结果。

屋檐下最背阴的地方,会长出青苔来。那抹绿色,或许入不了成人的法眼。但在孩子们看来,却是夏天的景致。后来,我学了生物,才知道作为生命,苔藓类的它们比人类还要古老,是最应该受到尊重的生命。

屋檐最有创意的成果是它留下的荫影。它有计时的功能。冬天,太阳升得很低,阳光并不显得温暖,些许光芒让人总想追逐。它的荫影短短的,只留在墙上,像放映的黑白电影,慢慢地移动,慢得看不出它的动静。但是,只要你一转身,它的增减还是特别分明。哦,这就叫时光吧。冬天的白昼是短暂的,最早对于惜时的概念,感性的认识或许就来自于泥巴墙上的荫影。

临近夏季,课业也紧张起来。每天放学,第一眼观察的就是西厢厨房的荫影。中午时分,放下书包,那截荫影快捱着地面了。这个时候,母亲赶紧丢下手中忙着的活计,洗手做饭。我不时地看着荫影,它是我的计时工具。如果荫影到达地面一尺见方的样子,那一定要背起书包赶往学校了。这个时候,村里的孩子们呼朋引伴,一定会突然袭击我家,约我结伴去上学。母亲总是拖饭,我急得团团转,不停地观望那地上的荫影长度。母亲满头大汗地从灶间里走出来,也探望那段不断行进的荫影长度。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安慰我:“不晚啦,你看那屋檐影子的长度,哪里有一尺哦!”我狼吞虎咽,眼睛还不忘瞄着那荫影的进度。似乎,它在慢慢蠕动,完全看得见。就在这时,住在村南的死党一阵脚步声,背着书包跑了过来。每天,都是他来寻我。我抱怨地看了母亲一眼,今天的午饭又晚了。

母亲会追出门口,追上我们背着书包的身影,再塞上煮熟晾凉的半块红芋,以防我们还不到下午放学又饿得心慌。

那片厢房屋檐下的荫影明显地加大了面积,母亲回到那片荫影下,这才端起饭碗,一直望着我们的背影消失在村头。

只有草房屋檐下的荫影,才有那份特别的清凉诗意吧。我回头望一眼母亲,除了埋怨之外,更多的是一份别样的安心。现在想想,那份安心,就是与生俱来的安全感吧。它在那片荫影下,在炎炎的夏日里有着别样的清凉。

我们在乡间浓荫的小道上追逐着,一路奔向校园,心里充满希望和喜悦。因为,暑假就要到了。那个时候,我仍会躲在西厢房屋檐下的荫影里,但再也不用猴急地吃饭。我会在那里,如饥似渴地读书。连头顶的马蜂嗡嗡地叫着盘旋,也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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