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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山蒜

作者: 周艳歌2021/09/30精美散文

初春,最先飘绿的是她,软软的,细细的,如发丝。或长在石缝里,或在荆棘中,或在地堰边上,不择环境,多是一小片一小片地簇拥在一起。看似不起眼的她,营养价值却很高,有驱风寒、除湿气、健肠胃等功效,现在又被人们搬上了餐桌。  

最难忘的还是野山蒜烙的煎饼,曾经喷香过我的童年,也深深嵌入了心底。

村东面是一座小山,勤劳的乡亲从半山腰开凿出层层梯田,密密麻麻地栽上花椒树。在碎石垒起的地堰边上,也不知从哪儿落下的种子,长出来一片片绿绿的野山蒜。

每年一开春,奶奶就踮起“三寸金莲”,挎上筐,拿起自制的小尖铲,蹒跚地爬山了……每每放学归来,总是先跑进奶奶那矮矮的饭棚里,虽然四周被烟熏得黑黑的,但飘出来的却是最香的味道。特别是那层层野山蒜烙的煎饼,一看到就直流口水。奶奶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隔几天就让我吃上一次解馋。

记得在昏暗的油灯下,奶奶一棵一棵摘下野山蒜的杂叶,掐去干稍和根须,只留下白白的蒜头和一小截嫩茎,洗净晾在筐头上。然后,让我踩上凳子,从悬挂在梁上的篮子里掏出一把芝麻,那里面多半放着稀有的东西,是为躲避老鼠追踪才挂起来的。奶奶先把锅热上,芝麻用水淘几次,攥干,放进锅里用小火慢慢烘,稍后再加点盐进去,搅匀。听着锅里噼里啪啦的响声,芝麻上窜下跳,蹲在炉火旁的我不再打瞌睡了,眼巴巴盼着。凉透后,奶奶用擀面杖一遍遍擀压,芝麻盐喷香的味道充盈满屋,我总是趁奶奶不注意,偷一小捏放嘴里,那股香劲儿直到入梦还在回味。

不到黎明,棚顶就飘起丝丝缕缕的炊烟,那有节奏的刀声开始起起落落,把我从梦里唤醒,一骨碌钻进饭棚。奶奶把切碎的野山蒜和芝麻盐掺在一起,滴上一丁点儿油拌匀,把一摞煎饼逐个摊开,撒上馅儿,上面再盖一层煎饼,边边角角折叠起来,方方正正的,随后就在圆圆的黑黑的鏊子上烙起来。奶奶皴裂的大手此刻是那样灵巧,动作是那样纯熟,一边添柴草,一边来回翻着……煎饼慢慢变为金黄,香味也渐渐散发出来,咬上一口,又酥又软,直沁心脾。此时,一旁的我也不知吞了几个,直至把肚子里的馋虫打发睡去。奶奶瞅着笑了,在我额上轻轻戳了一下:“这么贪吃,将来找不着个婆家咋治!”边说着,边把我洒落在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塞进嘴里。一蹿一蹿的火苗,舔着她苍老的脸,刻上的皱纹仿佛又深了许多。

那个年月,生活是清苦的。可就在那些清苦的日子里,野山蒜成了乡亲无与伦比的奢侈美味。她的繁殖速度远远大过人们对她的需求,总也挖不完,总也吃不够。她瘦弱的外表下面是团团茂盛的根须,像理不清的乡愁,扯不断的牵绊。那帧帧幸福的画面,也随着奶奶的离去,永远定格在了我的童年。

春风又吹起了,山蒜如同思念拼命地发芽,飘绿了山野。午后,我拾起小尖铲出去挖了一垄,回来也烙了一摞煎饼,儿子吃得香香的。不知怎的,嚼在嘴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一阵酸楚,朦胧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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