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

俯视窗外，雨后的一片低矮的树林子，刺槐与女贞子，带刺的木鬼组成的树种，应该有灵魂，还有据说带毒的贞洁的女子，那老话儿说的红颜祸水么？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是风不止，是什么东西在撞动了一下，从浓荫内部轻轻鼓噪，一团又一团地撩拨枝叶，绿的波纹慢慢地均匀地洇开来，仿佛水墨乳汁触及饥饿的宣纸。于是整个的树林子颤动了，颤音簌簌地鸣唱或饮泣，一派古往今来的风骚。

是那双柔软而坚硬的小小的趾爪，并没穿高跟鞋和船袜，如同一架飞行器在气流中跳跃滑翔，不经意或许早有网约的目的地，安全登陆于湿漉漉的枝丫上，祥和而欢悦地鸣叫了几声。每一片享受孤独与清冷的叶子，因诱惑的原子辐射，而惊醒了不得到辽西的春梦。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是风，是一只只小小小小鸟，以飞禽五颜六色的裙袂的骚动，穿梭招摇于属于植物的小树林中，跨越不同生命形态与语言的界限，抵达向往中的桃源或伊甸园。用尖尖巧巧的略微带勾的喙，与心形的小叶片喃喃耳语。

小鸟辞枝飞离的那个时刻，树林子应该是知情的，只是无奈地招一招手送别。充其量捋住几缕纤弱的绒毛，无论如何挽留不住羽翼的天性，以至于什么时间再飞回来，宛若春燕归巢或大雁如期而还，树枝不知道翅膀的归期。是唐人李商隐的巴山夜雨涨秋池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

唯有在无休止的寂寥落寞中守候，甚至几近绝望的等待。曾几何时又仿佛昨夜星辰，小鸟飞出树林子，淹没于茫茫雨雾或宽阔的晴空中，消失在了缥渺的远方，没有了哪怕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远方比远方更遥更远，扎了根的树命中注定寸步不移，固守养育自己的贫瘠故地与本心，直到老死或不幸遭遇砍伐，锯末的血珠一滴滴一粒粒化作春泥。或许被雷电抑或一苗小小火焰所点燃，壮烈而坦诚地化为一抹金黄的晚霞。

没有恐惧抽搐与疼痛，然后升腾起一缕直上云霄的青色孤烟。据元人马致远说，断肠人在天涯，便东西南北地去苦苦追寻，曾经栖息于怀抱中的亲情和温暖。

树欲静，而风不止。

树要静止，风却不停息地刮得它摇动。你记得下一句是什么？子欲养而亲不待。是说子女希望尽孝时，父母却已经亡故。

好一个“风树之悲”的典故，悲催了几千年泪水仍未揩干。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见者亲也。孔子门人辞归而养亲者十有三人，你是第多少人？

你愿是风还是小鸟？是小鸟还是树？风与小鸟，没有树弯曲的根须，紧紧抓住岿然的土地。树没有风的精灵和小鸟的羽翼，自由自在地流浪四方。

俯视窗外，雨后的一片低矮的树林子，仍有一只只小鸟以飞禽五颜六色的裙袂的骚动，穿梭招摇于属于植物的小树林中。眼底的树，记忆在泥土里蛰伏，现世在栉风沐雨晒太阳。也从不依靠与寻找，却洞穿了我昏花迷蒙的双眸，狂袭了我花甲之岁心肺的抖音。

树欲静，而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