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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中日月长

作者: 子薇2021/01/31现代散文

对于葫芦,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打从出生起,到我离开老家的乡村,我的生活没有一天离开过葫芦,准确地说,是葫芦瓢。

春走到深处,在一个被露水打湿的清晨,葫芦花开了,粉白的色泽,素朴,洁净,清新,淡雅。这时候,满架子攀爬的葫芦藤,不再那么落寞,蝴蝶扑闪着翅膀飞过来,蜜蜂嘤嘤嗡嗡地采起花粉来,我们的期待一日胜似一日地急迫起来。

终于看到了我们心心念念的果实,翠绿的皮,泛出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表皮上密布的绒毛,让葫芦看上去像是青春萌动的少年,随着身体的日渐膨胀,随着绒毛的慢慢褪去,稚气的少年正在一点一点地长成。去菜园里摘两只葫芦回家做菜,一不小心指甲划过,嫩生生的葫芦渗出一汪清水,手指情不自禁地往回缩一下,那样的时刻,我似乎触摸到了葫芦的疼痛。

葫芦作为一道时鲜蔬菜上桌时,已是炎炎夏日。刨去外皮的葫芦,切成条,锅里倒点菜籽油,洒进细碎的蒜丁,放进葫芦条,“哧啦”一声响,翻炒,一股清冽的香味扑过来,有少许水分渗出时,放适量的盐,兑点水,大火烧开,改小火,盖上锅盖焖几分钟,待汤汁收干,葫芦条就烂了。一盆美味清爽的下饭菜大功告成。

葫芦条也可以如同扁豆、豌豆一样地制成干菜。削出的葫芦条,泡在清水里去掉粘汁,大日头晒上一天,太阳落山后收进屋里捆成把,寒冬腊月里拿出来,用清水发开,和猪肉一起烧了,那种鲜香,让人食指大动。《红楼梦》里,刘姥姥二进大观园,回程的头天晚上,善解人意的平儿笑道:“我还和你要东西呢,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那个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各样干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上下下都爱吃。这个就算了,别的一概不要,别罔费了心。”平儿之语,足见小小的葫芦条干有多么的深得人心。

葫芦里的籽,也是宝贝,但是,我老家中院村人都说,葫芦籽小孩不能吃,吃了会长夹牙。所谓夹牙,指的乳牙未曾脱落,那颗恒牙就急吼吼地长出来了。这种说法,我一直心存疑惑,难不成,葫芦里含有太过丰富的钙质吗?

秋日渐深,被霜打过的葫芦藤干了,叶子开始枯萎,结在藤上的葫芦渐渐地由绿色泛出灰白色,指甲再也别想掐得进去,它已经老了。将老了的葫芦摘下来,剐掉白色表皮,用笔在它身上一分为二地勾画出一条细线,拿锯子精心地沿着细线锯开,被一分为二锯开的葫芦,即为瓢。掏出里面的瓤,将葫芦瓢放在太阳底下晾晒。为避免葫芦瓢外皮不光整或者出现裂缝,须在葫芦瓢上遮盖一层纱布,大约一周后,葫芦变得坚硬,以指轻弹,有悦耳的金石之声。

火热的夏天,我放学或者从野外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搁在脸盆里的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上早晨去井里挑回来的井水一口气灌进肚子里,那种甘之如饴的清甜,现如今再昂贵的饮料都比不上。

拿葫芦瓢淘米,很有几分韵致,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翩然的仪式感。大木盆里装满清水,葫芦瓢从旁边的稻箩里搲出半瓢米,放进大木盆,舀满清水,随着手腕的抖动,葫芦瓢连同里面的米,一漾一漾的。日月悬在天上,那一漾一漾里掠过的,都是可亲可暖的日月和光阴。随着每一次荡漾,瓢里的米一点一点地滑进木盆里,最后剩下来的留在瓢内纹路里的细小沙子,一把将它们戽到地上。没搞明白状况的小鸡们,争先恐后地踮着小脚飞奔过来……

于食于用,葫芦瓢就这样情深意长地陪伴着我们走过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日常生活中,常听人拿葫芦来说事儿。形容不爱说话的人,说其是个闷葫芦;形容有些人故弄玄虚的作派,便说,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形容行事不够妥帖,顾此失彼,会说,按下葫芦浮起瓢……

这些负面之语,从来没有动摇过我对于葫芦的喜爱之心。从葫芦自脱落的花蕊里冒出小小的牙尖起,它就有着良好的观瞻价值,头部夸张地膨大,尾部急剧地收拢。那一膨一收,风光无限好。

葫芦,是一个品质优良的男性,他看似普通,他无关传奇,但是,他其实相当的不平凡——童年时,他萌、纯真;少年时,他憨厚、质朴;青年时,他阳光、豁达;中年时,他持重、端庄;老年时,他厚重、大气。

八仙之首铁拐李的宝葫芦,有时装酒,有时装药,危难之际,甚至可以仿如巨轮,载人过海渡汪洋。那只葫芦,想想,都让人心情舒畅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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