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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

作者: 采桑子2015/05/30散文随笔

曾经,她和她的火烧铺,好似一道亮丽的风景,矗立在我们机场附近的马路上。离现在也差不多有十多年了。

火烧铺的名字叫稻香村,店面同样不大,在靠近我们营区不远的马路东面的一个公交车站牌附近,它不同于潍坊人传统的炉烤火烧,差不多是潍坊最初的电烤火烧。潍坊人离不开火烧,尤其早餐,稻香村的电烤火烧和炉烤火烧相比,似乎更迎合了年轻人的口味,类似于最早出现的快餐吧,稻香村的火烧的馅儿除了传统的肉馅儿,还增加了豆腐馅的,香米,豆沙,菠菜,椒盐馅儿的,放在特制的电烤箱里,一盘盘出炉,你可以同时去点好几种味道的火烧。电烤的火烧,香味更加浓郁,表皮更加酥脆,有芝麻点缀的外皮,焦黄圆心看上去添了些妩媚的诱惑,如同火烧铺俊俏的老板娘一样养眼。

他们是一对新婚小夫妻,男的,个子不高,微胖,话很少,但是很能干,是负责制作和烤火烧的,总是出出进进的在忙碌,女的呢,在柜台负责收钱卖火烧。女的个头比男的稍高些,扎一个碎花儿围裙,头发梳成马尾巴,上面扎一朵鲜艳的蝴蝶结儿,圆脸,皮肤算不上白皙,有些棕色的,却是细腻光滑,眼睫毛长长的扑闪扑闪着,鼻子和嘴巴就像是按照比例画上去的,笔挺,小巧,两个深深的酒窝儿,一开口说话,酒窝儿就跟着蹦跳,她爱笑,爱笑的很多时候还因为,她总是找错钱,如果有两个人差不多时间递钱给她,她就有些懵,就会分不太清楚哪一份钱款是哪个人的,就会笑了,用手背揉揉眉尖儿,说,你的,还是他的来?她说这话时,微棕色的小脸儿就会泛上些羞涩的红润,梳成马尾的头发就会在脑后一闪一闪的抚弄着耳际,就是这笑,这笑起来用手背揉眉尖儿动作,让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她是一个商人之妇,让这个小媳妇举手投足间凭空增添了无穷的魅力。她扎着小碎花儿的围裙站在柜台里面笑着的时候,就像一幅画儿。

去火烧铺吃火烧的,大多是我们部队的家属和单身官兵,一来它就在公交站牌旁边,我们进去机场都要在这里等车,顺便就会来这里解决早餐或者午餐,再者还是因为小店里面十分整洁,窗玻璃和地板都被她擦得铮亮,新婚的老板娘仿佛还有些孩子气,柜台上桌椅上,边边角角被她贴上好多卡通小贴画儿,这就使得笑点有点像家的感觉,小咸菜是免费的,是固定的四种,粘稠(一种玉米糊糊掺加了五香豆腐干条儿和青菜叶的糊糊汤,潍坊人叫粘稠)是盛放在大保温桶里的,交五毛钱随便喝,二来呢,还是因为老板娘的笑,她看到我们战士周末去去玩回来,误了连队的晚餐时间,跑到这里呼噜呼噜大碗大碗的喝他们家的粘稠,手里再攥着三五个肉火烧,吃的满头满脸汗珠子滚嗒嗒的流,她就会笑着递上一块餐巾纸,小声说,不着急吃呀,别噎着,那眼神,就像看着自己家的小弟弟般柔和。

我们来的次数多了,一进门,她就很自然地说,今天的五香豆腐馅儿的烤的特好吃,你尝尝吧,好像老熟人来到了朋友家。他们的火烧铺,生意一直是不错的,口碑更是没得说。

这样的好光景持续了多久,我没有仔细考证,只是不知不觉的,看到她身边多了一个小儿,也不知道哪一天,她漂亮的马尾巴变成了简单的波波头,再后来,看不到他的丈夫,那个很少言语却手脚不停的勤快男人,烤火烧的人换成了另外的一个男人。

她的男人,因为赌博,输了,最后,连这个火烧铺也抵了进去。新的老板同情她,让她继续留在店里做工,她的角色就这样由老板娘转换成了打工妹。

偶尔去吃一次火烧,她不再招呼人,只是木然地问,要几个?然后再漫不经心地收钱找钱,她依然会常常找错钱,而当顾客表示不满时,她会很不耐烦地耷拉下眼皮,用她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她许多的不情愿。原来火烧铺里那些桌椅上的小装饰品也慢慢褪了色,或者干脆就被什么人撕掉了。再看看他的围裙,上面油迹斑斑,靠近一点就能闻到一股难闻的馊味儿。

一个人,精神世界坍塌了,躯体的支撑就变成了行尸走肉。

很多人都为她惋惜,很多人都怀念那个爱找错钱爱笑的小媳妇儿,但是岁月这把剑很不讲道理的噼里啪啦砍来砍去,更多的人选择了躲闪。

好几次,我想试着和她说几句话交流,但都被她冷漠的拒绝了。

这一次,我回来,和战友们说起她,新兵们和年轻一些的干事都不认识她,他们很多人从来没有去过那家火烧铺。

还是执意一个人又去了,她更邋遢了,头发烫过了又没有打理,鸡窝一样蓬乱着,她干脆就不再系围裙,只穿了一件半截的白褂,袖口有明显的油污。正拿着一个苍蝇拍在店里拍苍蝇,看见我来,面无表情,也无语。

我说,你好,她依然在小店里转悠着追苍蝇,说,现在还没有。她的意思是现在还没有烤好的火烧,她都懒得不愿多说一个字了。

我不买火烧,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认识你好多年了,你刚结婚那会儿我就认识你,那时候你那么干净利索,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我这次就是专门来,想看你笑的。你的笑曾经打动了好多人呢。我生怕她不耐烦听完我的话,一股劲儿把上面的话说完了。

我看到她目光专注地看着我,眼圈红了。

又过了半个月,战友萧林非要请我去吃肉火烧,这一次我看到她,系着碎花围裙,烫过的短发用小黑卡子别在耳后,还化了淡妆,小店里人很多,她一直笑着忙前忙后,远远地,我看到了那久违的酒窝儿,在肉火烧的香气里欢快地蹦蹦跳跳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那些话起了作用,但我想,关注和鼓励一个于己无关的陌生人,让她重拾信心,也许只是几句温暖的话,如同给路边的一颗即将枯萎的花儿顺手浇了一瓢水,生命便因此而得以重新鲜活亮丽起来。

如此,不是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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