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岁月一起走远

那天梦里回到上小学时候，爸爸牵着我的手送我上学，口中哈出的气，冒着热腾腾的白烟。走过那段没有路灯的地方，将我送到满是上学孩童的大马路上，看着我向人潮走去。梦里的他还没有戴眼镜，没那么多白发和褶子，没有这么重的眼袋，手臂上还有常年锻炼留下的肌肉。

2003年搬到新家，离上学的地方有点远，中间有节小路没有灯。他不放心，冬季每天都会早起把我和哥哥送到有路灯的地方再离开，这样一直持续到上高中。

都说时光易逝，我还不以为然，如今蓦然醒悟才发觉，生命中美好的时光真的都是以秒计算的。26年了，他陪着牙牙学语的孩童一步步走到今天，暮气掩盖了朝气，时间足够他变得苍老，足够我活得仓促。国庆回家时他还在说：“为什么你还不醒事？”我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我成长的速度赶不上他老去的速度，他衰老得太快了，而我还没有成长起来，没能独当一面。我们处在新老交替的衔接口，他的焦虑感染着我。

爸爸这些年越来越辛苦，而我对他的关心却在日渐减少，渐渐忘了什么时候开始他因为看不清戴眼镜，什么时候开始他走楼梯需要歇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口头禅变成“我都老了”，每每细想都觉得心里难受。那天他和妈妈说话时，说着说着笑起来，眼角全是褶子，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袋鼓鼓囊囊，额头的白发随着笑声一颤一颤，刺伤了我的眼。

奶奶过世时，我才清楚意识到什么是离别，也明白“父母在人生尚有出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这句话的含义。那些天爸爸有条不紊地安排各项事，这样的冷静跟他给我打电话时的哽咽判若两人。在奶奶离开的当晚，我陪他在老屋坐了一夜，他小声说：“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声音轻得像是害怕吵醒奶奶，跟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握着我的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即使我知道离开对久卧病榻的奶奶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

我怀念过去，怀念以前跟他叫板的时候，严厉的眼神让我害怕。可现在到他什么都依着我时，我却慌了神。

那个我曾经认为强壮有安全感的爸爸去哪里了呢？

大概是和岁月一起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