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瓦那的清晨

我们住的酒店，就矗立在大西洋岸边。蔚蓝色的大洋与我咫尺之遥，无论清晨还是傍晚，我都能无比亲近地拥抱那迷人的水岸。于是，记住了那不舍昼夜的海浪，还记住了被时差搅乱时的寂静。黑暗中，你无奈地惦记着窗外的星辰，它们稍纵即逝，然后是慢慢展开的黎明。

在清晨的陪伴下，我总是匆匆忙忙地奔向那清冷而又安宁的海滩。那一刻，海边没有人，只有灰蒙蒙的海天一色。走在寂寥的海滩上，能看到大海的歇息，享受万籁的悠然。

寂静中，独自的，那种寂寞的好。无言中的欢乐，还有大海的心。于是在岸边慢步行走，向着堤坝，竟蓦地想到了我深爱的杜拉斯和伍尔芙。是的，她们都曾在海堤往复徜徉，便有了她们的《痛苦》《情人》《海浪》和《到灯塔去》。她们的美，当然是美到了灵魂中的那种永恒的标志。她们的美，显然是上天赋予的那种智慧的结晶。那美，当然是富有了灵性的——那种，用文字雕镂出来的生命与文字的美。

这里的海岸没有细沙，只有粗糙的砺石——看上去，仿佛被洗礼过一般的，某种尖厉的记载。这些绛红色的礁石，看上去很像火山喷发后留下的伤痛。那火焰般喷射的形态，就像滚烫的岩浆，在渍渍血迹中慢慢地流淌凝固起来。幸好，水边的乱石间，布满了青葱的杂草，还有种种叫不出名字来的绚丽的小花。那漫天的彩霞，拖住了我长长的身影……

清晨，与我一样来到海边的，还有一对老夫妻。他们总是并肩站立着，深情地眺望着大西洋。在古巴，游客大多是西班牙人，毕竟这里曾是他们先辈的殖民地。于是从西班牙前来缅怀的游客，总是趋之若鹜。对他们来说，在某种意义上，这里就是他们古老的家园。

这对老夫妻说的显然是西班牙语，所以他们能毫无障碍地和当地人随意交流。他们见我在海边独自一人，便十分友好地用手势示意，意思是，他们想帮我拍下身后是大西洋的照片，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来的绚丽的小花。令人感动的示意，我听从了他们。留下的照片中，那些粗粝的礁石，明媚的小花——你听不到它们的呼吸，却能感受到它们不离不弃地共存。平静的水岸，灿烂的清晨，青葱的杂草中，拖着我自己长长的影子，消失在欢乐的寂寞中。是的，你不再是哈瓦那的那个陌生人。

那太阳刚刚升起，天空是一片鱼鳞般的斑驳。慢慢从海上漫上来的阳光，让天空美到了无与伦比。然后是棕榈树和天上的云。那云也是美到灵魂中去的，地上的棕榈树算得上是天然的美的搭配。

于是，你会觉得，海边会生出什么美丽的故事。是的，天上有云，还有翻卷着的浪漫与迷惘，或者无端的柔情。总之，清晨对我来说，总是最欣喜的时刻，因为她总是能为我开启别样的又一天。

于是我再度想到了亲爱的伍尔芙。我那时已经读完了第三遍《到灯塔去》。我觉得我能在大西洋沿岸想到伍尔芙，是我的幸运。因为我一直在读着这个美丽的女人，无论在何处。然后我走过酒店的玻璃幕墙；在幕墙前，如同对着镜子，看到了我自己。

如此跳跃着，那无法衔接的思绪。沿着海堤，我慢慢向前。寂静中，总觉得有谁在陪伴着我。那时的海岸已明亮了起来，海堤上到处是凶猛的秃鹫。它们不仅会发出惨烈的嘶叫，还会像鹰隼般上下盘旋，疯狂地掀动起它们黑色的翅膀。它们或在水中觅食鱼虾，或在岸边寻找腐肉。它们时而悄无声息，时而又会疯狂地让翅膀掀动起猎猎杀声。总之，它们相互掠夺，又疯狂撕扯，只为着那顿丰盛的早餐，紧接着，那些秃鹫凯旋般地就飞上了蓝天。

这美的清晨，飘香的花，摇曳的树影间，我的迷人的哈瓦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