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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槌声声

作者: 杨莹2020/08/18散文欣赏

乡村的记忆总是美好的。村落、河塘、石磨、老槐树、打谷场……每每想起来,非常亲切。打开记忆的闸门,河塘的水清亮亮的,如泉般涌动在我生命的深处。河塘边,总有三三两两的女人一边聊家常,一边手舞着棒槌,爽朗的笑声在棒槌的“啪、啪”声中滚过,平添了几分河塘的生气。

家乡的河塘很多。清早的雾气还没散,男人们就担着木桶去挑水了。桶里的水不时往外溢着,扁担发出“吱嘎吱嘎”的呻吟声。女人们吃过早饭,就拎个竹篮或是端只木盆去河塘边了。夏天的河塘长了很多茭白、菖蒲和芦苇,碧绿的浮萍在水面蔓延。拨开水草,女人们就在清清的河塘里淘米、洗菜、洗衣服。冬天的河水结了冰,女人们就用槌棒砸破冰面,在石埠上捶衣服。

在过去没有洗衣粉、肥皂的岁月里,衣服脏了,女人们都是用棒槌捶打去污的。因此,棒槌就成了一种实用、居家过日子的物件。棒槌发明于何时,已经无从考究。古人常常选桃木制作棒槌,小的挂在身上避邪,大的悬在梁柱上,有镇宅和升迁的寓意。也有的人家选槐树、榆树做棒槌,讲究点的会选择梨树、枣树、杏树、柿树等果木料,既不会变形也不容易开裂,棒面非常细密耐磨。

加工好的棒槌是一根笔直的木棒,长约一尺,粗约二寸,通体浑圆溜光,尾部略瘦一些,握在手上刚刚好。旧时的百姓都穿自家织染的土布衣。土布衣容易吸汗嵌脏,棒槌一捶打,布纹密度就松弛了,在水里摆摆,污迹就脱落了。

那时洗衣服很少用碱,因为碱性太强会伤害皮肤,损坏衣服,衣服洗多了还容易褪色。不少人都用皂荚洗衣服。皂荚,在鲁迅写的“百草园”一文里有过描述,每到秋天,高大的皂荚树上结满了果实。摘下扁长的皂荚砸碎,或是取出籽揉碎后放在水里,衣服不仅洗得干净,还有股植物的清香。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江南农村,人们还是习惯把草木灰浸在水中洗衣服,滤出的液体滑腻腻的,非常下垢。但是无论用碱、皂荚还是草木灰洗衣服,在清水漂洗的过程中都离不开棒槌的捶打。

记得小时候,每到年关,外婆都要选个好天气拆洗被子。被面上印着牡丹、喜鹊登梅、游龙戏凤等喜气祥瑞的图案。晒过棉花,外婆就开始清洗被单,红红绿绿装了一篮子。来到河塘边上,她把被单码在石埠上,双手举起棒槌捶打着。

外婆是个急性子,捶被单的速度快、频率高,“嘭、嘭、嘭”的棒槌声显得密集有力。漂洗的时候,她微倾着身子,扬起手臂,甩出一床牡丹花的被面,在河水里摆动几下,收回来,再甩出去,那些牡丹便在水中鲜活地盛开了。

洗过的被单湿漉漉的,外婆便和母亲合作“脱水”。她俩面对面站着,分别捏紧被里或床单相邻的两个角,对折,再对折,直到折成窄窄的长条形,再用双手攥住两边,一下一下地拧,把被单拧得像一条长麻花。“脱过水”的被单被外婆拎到渠道上去晾晒。外婆蹲在渠道埂上,顺着渠道的坡度,把五颜六色的被单一一铺展开来。

暖暖的阳光从布的经纬间穿透而过,空气里一波一波地漾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味儿。被单晾干后,外婆又忙活着缝被子了,一床床散发着太阳味的被单,包裹着晒得暄软的棉花,像是包裹着外婆的爱,温暖着整个冬天。

周璇唱过一首叫《陋巷之春》的老歌,每当我听到:“邻家有少女,当窗晒衣裳”这句歌词,仿佛一线阳光扫过长满荒草的心房。旧日的时光飘飘悠悠地浮现在眼前,女人蹲在塘边上捶打衣服,身子随棒槌起落,像是有节奏地舞蹈。那“啪、啪”的捶衣声,悠长而又深远,像一首渐行渐远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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