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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蒿

作者: 高雪2020/08/11原创散文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在土地政策上的改革又进了一步,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至此,农村的每家每户都有了属于自家的承包地。

对于公社大集体时的记忆,在我的印象中几乎为零,唯一记得的,是村里很多的人聚在一块土地上,站的站着,坐的坐着,不时还会有哪家的媳妇说了别家人的闲话而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发展到抓扯或动武。记忆中,自从土地承包到户后,这样的情况就渐渐少了下来,大家都在自己承包的土地上精耕细作,你追我赶,很舍得出力,再不是大集体时那样拈轻怕重了。

当年,我家也按人口数量分得几亩承包地,但那分得的土地并不肥沃。按母亲说法,那是别人家嫌弃的“水渣粑”,土地瘦薄不说,在低洼处还长年积水,改种成田水又不够,种成地收成也很有限。庄稼长得不好,不能当粮食填饱肚子的青蒿却长得非常茂盛,只要一段时间不清理它,就常常长到一人多高,葱葱郁郁的样子。

对于青蒿,母亲很是抱怨,说它气味不好不说,还占了我们的土地,沾点土就生根发芽,成片成块的繁殖开来,村民埋怨它很“滥贱”,很抢营养。那时,我也恨极了青蒿,觉得它没什么作用,尽耽误我们的农活,总要让我们花那么多的力气来对付它,可年年挖年年又再生根发芽,治理青蒿收效甚微。后来,母亲总结出了一套对付青蒿的办法,就是在炎热的夏季,用条锄和板锄结合起来,挖那青蒿,连根刨起,将青蒿根系上的泥土抖落掉光之后,就把它的根茎放到滚烫的石板上曝晒,直至将其晒枯方可。如此几年之后,我们家地里的青蒿数量大为减少,几近绝种。

然而,青蒿也并非一点作用也没有。记得有次,我流鼻血严重,怎么止都止不住。此时,母亲想起了青蒿的功效,她跑了好几块地,才在一块地的地埂边找到两三枝青蒿,摘下它的叶来揉搓之后堵在我的鼻孔上,两三分钟就止住了先前流淌不止的鼻血。还有一次,我光着脚丫子用小板锄薅地,不小心一锄挖在自己的脚拇指上,瞬间血流如注,学着母亲的样子,一拐一瘸地到地坎边搜索,好不容易找来点点青蒿叶,揉搓之后敷在伤口上,渐渐就止住了正在往外流淌的血液,而且还觉得疼痛感轻了许多。

经过了那些事后,我们对青蒿就不再那么反感了。每次薅地时,在地块中间的青蒿就尽力锄干净,如果是生长在地埂上或沟坎边的青蒿,也就任其生长,不再非要将其“斩草除根”。

往后,因为上学读书,越读离家越远,到了省城贵阳,与青蒿就渐渐有些生疏起来。可有一次在学校上课时,我流鼻血的老毛病再次发作,无论老师用凉水拍后脑,还是同学帮忙买来什么药物进行治疗,均不见效。

当时,我想起了家乡,想起了承包地里青蒿的功效,可校园里连青蒿的影子都没有。几个来自农村比较要好的同学,说她们知道青蒿长什么样,就跑到学校的后山上转悠,果然找到了它,兴奋地采了一大把回来,依然用那最简单最古老的办法,几分钟就见了效。

今年,我国女科学家屠呦呦喜获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就是因为用青蒿研制出了济世救人的截疟良药青蒿素。屠呦呦在瑞典登台领奖时发表感言:“我首先要感谢诺贝尔奖评委会,诺贝尔奖基金会授予我2015年生理学或医学奖。这不仅是授予我个人的荣誉,也是生长在中国大地上成片成片的青蒿的荣誉,更是中国中医的荣誉……;我还想感谢一个人,准确地讲,应该是一群人,一群数以百万计的非洲人。正是他们对中国中医、对青蒿素的信任,才换来生命的重生,见证了青蒿素的神奇……”

听了屠呦呦的获奖感言,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总想着曾经在承包地里对青蒿的嫌弃和抱怨,狠心地采取各种手段要除之而后快,如今对于青蒿,心里依然满是愧疚。同时,也常常感到青蒿的伟大,人们挖它、刨它,要置它于死地,可它从来没有为自己争辩,若干年来就这么默默无闻地忍受着人们对它的种种粗暴行为,直到它今天成了青蒿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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