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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

作者: 毛宗胜2015/05/14散文随笔

祖父拖着一颠一跛的步履,迎着朝阳走向土地,走向壮丽的风景。

父亲扶着坚硬犁铧,在土地走出一段生命的华彩。

什么时候他们的额头,映上土地被耕耘后的苍凉悲壮?作为后嗣,我常常陷入沉思。

我在不知厚薄的黄土层里翻拣着,翻拣着那些总也道不尽的梦魇。我的诗格被土地充斥,我的笔端流动黄土的血脉,我的生命被染成土黄色,我拾起的是一曲悲怆抑或一股酸涩!

祖祖辈辈走也走不完近在咫尺的方块地,黄牛们生生不息,农夫们生生不息,他们耕耘着诱惑人的土地,时光耕耘着他们的肌肤和额头,最终,命运赐予他们一双皲裂的手和一对粗笨的脚片,还有驼着的腰背,背负一些莫须有的东西,那些东西沉重得几乎使他们窒息……平生就足够值得陶醉和炫耀。面对上苍和土地,他们释然而笑撒手而去,那笑渗入我骨髓,有时让我浮想联翩,有时令人惶恐不已。

画着龙凤的棺椁,带着生命的叹息声,带着虚荣和欣慰,在吱吱呜呜的唢呐声里,被高抬着,走向归宿,走向出生于斯滋长于斯的土地,走出绝妙的节奏和旋律。

六十年来人吃土,六十年后土吃人。

可生命的油灯里,总有一股粗壮的捻子,燃烧绝无仅有的希望。

这悲患与风流,朝朝代代在土地上演,人们也已司空见惯,熟视而无睹,总是很少说起土地和农夫的掌故。

土地在冬季小憩,农人在冬季赋闲。

空着的打麦场派上了好用场。

高跷走出歇斯底里的欢欣,锣鼓敲开生存于斯的困惑。

正月的村巷里走动暖暖的欢声笑语,庄子在正月被抬起来,一片噪声。三亲四戚面带一脸舒展的笑,笑是他们送于主人的最好礼物。他们在来来往往的腰酸腿疼之中,求取一年一度的慰藉。这与生俱来的习惯使正月的庄子一脸正经。新年的门框上贴满红暖暖的祈愿,鞭炮声击碎了所有不切实的梦幻。

正月的戏台上走动涂红抹绿的偶像。他们的过去和未来竟使他们自己唏嘘不已,这熟视无睹的生命何时才值得别人玩味?

社火跳起来了,高跷踩起来了,正月的庄子舞起来了,正月的庄子舞出一种风流,一种潇洒,一种展展板板,一个群体升起了他们的崇拜图腾。

土地在冬季小憩,农夫在冬季赋闲。

赋闲的时候就有了好多好多念头,赋闲的时候就有了辉辉煌煌的憧憬:有一天他们要拥有整个土地。

又回到土地,又回到现实。

一张无形的网早已将他罩住。一把犁铧,一头老牛跟定了他。作为农人的后裔,他将别无选择,只好义无返顾地走下去。

远处有一片氤氲的水汽罩住了他的村庄,他的小河,他的那片环绕着村子的小树林,他的温馨的小屋,可人的记忆。

然后充实,然后空虚,曾几度大起大落。

我的归宿在哪里?我为什么只能挺立于这片土地?他不断变换着在土地挺立的姿势,无人给他礼赞,甚至无人瞥他。远远近近的人们,包括他的父老乡亲,都在干着属于自己的事,一切都被寂寞笼罩,一切都显得疲软无力。面对土地,他在号叫,使劲跺脚,甚或四肢乱舞,然后一屁股坐在土地,然后捶胸顿足鬼哭狼嚎,他改变不了——改变不了从土里刨食的命运,改变不了二牛抬杠的现实,他希望的梦境曾几度残破不堪。

三亩土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

一个人挺立于夜的田野,叉开双腿然后看天,看那轮缓步走动的满月,看那稀稀落落的星辰,看茫茫夜空,然后抓一把播撒过种子孕育过生命的黄土,及至有股泥土的清香投鼻而入,顿时暖了他全身——到八月能收获一轮金秋!

远处的坟地里,有纸火在燃烧,有些农人的后裔,为了使理想不至于断嗣,才燃起那祖祖辈辈一脉相承的欲望,远山近野一片死寂,你看着他用双手捂着脸哭泣的样子,一定有所感悟,这是一个土地的儿子!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在永恒的执着中坚韧地跋涉,在失望之余昂首上路,就走下去,别无选择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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