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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杏园

作者: 东篱闲人2014/05/22优美散文

是的,那是一片杏园。

每当麦香飘起,布谷欢唱的时候 ,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它。

老家的村北,有一块几十亩大的杏园,里面横排竖列栽了五百多棵杏树,棵棵铁杆铜枝,粗大苍劲,很有些年岁。

你可别小瞧了这片杏园,在我幼小的记忆中,这片杏园可是俺村人吹牛的资本,甚至可以说是小伙子找对象时都要拿出来炫耀的、觊觎一下子把对方镇住的重量级武器:“你去过俺村没有?那一片杏园可是方圆百里独一无二的,每年夏天结的杏子又大又多,香气都能把人扑倒。流口水了吧?那还不简单:想吃杏,嫁南孟!”南孟是俺村的村名。

当然,这片杏园的真正作用和意义,还在于每年夏季能为我们村提供成千上万斤的杏子,每家每户都能因为吃到杏子而多了几份欢乐,多了几份幸福,使外村人心痒眼红,垂涎三尺。

在我们老家,“杏”的发音与“横”字形同。如果遇到大姑娘、小媳妇私下开玩笑,又往往会把这个字的音故意念转,念为“汉”,而且口形是扁平的,还带着点鼻音,与“汉们”的“汉”字字意就赤裸裸地联系了起来,所以,女人只可以说“我吃杏”,而不能说“我要汉”,否则,不怀好意的臭男人就会立刻拿你开玩笑说:“你要汉哩?我就是啊。”听了这分明是占你便宜的孬话,你干张嘴还没话说,只能急得两眼掉泪,懊悔自己没能说准道清。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杏”字的读音时常有轻慢女性的缘故,所以在我的记忆中,每年夏收期间,各生产队利用午饭后那段空挡“打杏”的活什,是很少让女人参加的。之所以说“打杏”,是因为杏树高大,果实稠密,靠一个个摘取太误事,而为了方便收获和提高效率,只能让男人们举起长长的木棍往树枝上敲打,把杏子震落下来,所以才叫“打杏”。当然,也有使用前端带钩的木棍,用钩子钩住树枝用力拉拽的,树枝受到了外力的作用,上下剧烈抖动,杏子便纷纷落地,就像这个季节噼里啪啦突然从天而降的大冰雹。你当然不能把那钩子很往树身处靠,一则因为越靠近树身,树枝上下抖动的幅度就越小,事倍功半,出力不讨好;二则因为,杏子大多长在枝桠头梢处,所以说,这其中颇有技巧,并非蛮力可争先夺冠。

打杏时,为了防止杏子掉在地上摔烂了,所以要事先在地上铺几条或十几条草苫,面积大得足以使掉下的杏子差不多都能安全落在它的上面。每打完一棵树,负责捡杏子的人就会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把一地的杏子捡进竹篮、水桶或箩头里。那些负责挪草苫的人,则在捡完杏子后,赶紧把草苫拖到另一棵树下,铺展放匀。很多时候,那些馋嘴的人实在是被那些光滑可爱,似翡翠如玛瑙的杏子勾引得把持不住了,常常会一手干活,一手把盯上的杏子一捏两瓣,使杏核利利索索地掉出,然后狼吞虎咽地把杏肉送进嘴里。这边的嘴里还在鼓囊鼓囊地嚼着,那边的眼睛便又瞄上更好的目标了,于是手和嘴又重复了同样的动作。结果,把那嘴里塞得慢慢的,连舌头都打不过弯来,话更莫要说了。每当这时,在旁边监工的生产队长就会半嗔半怒、半真半假地说:光记得吃,吃,要是吃得流鼻血止不住可没人管,都忘了“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的老俗话?没人搭理队长,有口福且不怕流鼻血的,如遇到了山珍海味,饕餮大餐,照吃不误,顾不上还击;那些没口福的,也只是“哧哧”地笑着那些饿死鬼一样的家伙。

杏园只有一个,而当时村里却有三个生产队,所以杏园自然也就分成了三部分。记得俺家当时所在的第三生产小队,分的杏园在西头。我那时年纪小,与“男劳力”这个听着就很霸气的称谓根本搭不上边,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男子汉,所以,在打杏、捡杏、分杏这一系列充满诱惑的劳动中,根本不可能让我们这些“吃货”靠近,我只能跟其他小伙伴们一道,站在不远处的沙岗上,看着那集中堆在一棵树下,色彩斑斓,耀眼夺目,像小山丘一样的杏子,高兴着,激动着,手舞足蹈,流着口水。

大人们无视我们的存在,无视我们对杏子的强烈渴望,我们只有联合起来,想自己的办法了。当时,看园子的往往是爷字辈的老人,耳聋眼花且腿脚行动不方便,常常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所以,我们这帮小馋虫便趁歇晌看园人打盹的时候,分成两组,隔开距离,悄悄地潜伏在杏园南边的沙岗上,趁其不备,其中一组用砖头石块瞄准那杏树枝就是一阵狂扔滥砸。不管是否击落有杏子,只要看园人没有发现,就继续扔,争取更大的胜利。如果被发现了,撒腿就跑,而让另一组的人趁机去夺回战斗果实。这时,看园人就会气急败坏地大声骂道:小兔崽子们,再来捣乱,小心剥了你们的皮!我们当然知道他们顾此失彼,撵不上,剥不了我们的皮,但毕竟做贼心虚,还是像兔子一样跑开了。那偷和跑的场面虽然叫人心惊胆战,但那躲在角落里品尝胜利果实的成就感,却也使人心花怒放。第二天同样的时间,或者是在有点亮光的晚上,我们照样还会去“偷袭”,而且是乐此不疲,愈战愈勇。

这种偷袭上瘾的心理,后来诱导我们对园里的几棵“吧咂杏”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次行动前,我们不得不提前从大路上大摇大摆地绕到杏园北边的另外一个村,然后选择有利地形悄悄埋伏下来,采取同样的手段,或者是更胆大妄为地派出一个上树最快的家伙,眼测不见,就像猴子一样噌噌噌地爬到树上,把上衣扎进裤腰里,然后以“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之功力,两手齐上,左右并进,流水般往领口里装着杏子,常常是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衣鼓肚圆,满载而归。我们把这种杏子吃了,有时甚至是不再为了吃外面的果肉,而是直接用砖头把杏子连皮带核一起砸开,只为了吃里边白生生、甜腥腥的杏仁。那感觉,真叫一个爽。现在想来,那“吧咂杏”的杏名,是否就是因为其杏从皮到仁都特别好吃,而且是叫人吃了以后还不停地吧咂嘴而得名?没人告诉我。

而事实上,我们这群害人精对于杏树和杏的“痴心妄想”,是从杏树开花的时候就开始的。那时,杏园还未派人看守,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在杏园里,无拘无束地嬉戏于杏树下,望着头顶那满世界的杏花热热闹闹地开放,听着蜜蜂单调儿又宏大的嗡嗡嗡的忙碌声,真巴不得那枝头立马长出又大又甜的杏子来,好让我们痛痛快快一次吃个够。之后,落英缤纷,杏花满地,不经意间枝头却缀满了小小的青色的幼果,变得更加诱人了。随后,一遇到刮风下雨,我们便会不约而同地蹿到杏园里,去树下寻找那些随风跟雨而落的弱果。即使那些弱果酸得要命,但是我们依然会把口袋里装得满满的,带回家去津津有味地尝鲜。

生产队解散不久,老家的杏园很快就消失了。据大人说,是因为树龄太老,结果太少了,不划算。我无法改变大人们如此糊涂、如此残忍的决定,只能在心里怒不可遏地想:难道你们就不能剩几棵,每年让我们过过嘴瘾?

那片杏园,就这样带着我对它的无限依恋和痛惜,突然从我二十岁的眼前消失了。我无法挽留住它们匆匆离去的脚步,更无力保护它们于我来讲永远年轻、永远充满生机、永远吐露芬芳和永远果实累累的生命。

我曾不止一次地梦见那片杏园,每次醒来时,嘴角都会挂着一丝甜美的微笑。也每每于此,我才会忽然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原来,失落故乡的游子对于故乡的怀念,往往是缘于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一片景或者一段情。不是这样吗?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从眼前消逝的杏园,却神奇地雕镂于我的记忆中,葳蕤于我的生命里,不枯不萎,不漫不漶。每年清明前后,它一样花满枝头,蜂飞蝶舞;每到芒种时节,它依然果实累累,香飘故里。

是的,那是一片活在我心中的永远的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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