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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饕摭荒

作者: yanlvzhi[文集]2020/05/05散文随笔

‘米贵仅供糜粥用’,在漫长的农耕文明历史进程中,土地丰饶不了不断增长的人口的晨粥暮饭,千百年来国人就对吃起了特别的敬意,故民以食为天。

岁月艰难忆长留,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我,对于艰难年代的记忆早已散似浮云,唯有饥饿因为腐心而不能忘却,因敬畏不敢满足。更是岁不及三,便被灌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所以我一生都在吃穿上不曾怠慢尤其是对吃情深蚀骨。

对吃从不等闲视之,我平生顶不习惯一切有仪式感的东西,那些五花八门的节日、细思极恐的节气是为了纪念什么根本无心认知,唯有吃要正经八百的净面静心的对待。

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端午节,只知道有个节日可以吃粽子与白水煮鸡蛋,那粽子黏糯留香是要偷偷的藏起来慢慢独享的,那鸡蛋却是非要小伙伴一起鸡蛋对鸡蛋比试过谁的鸡蛋更结实,输了才肯悻悻的吃了的,总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夹了这样的心思便会耐着性子接受它的曲终人散;那时候时常要坐在门墩上等待远方的客人来的,因为有客人来自然会带来从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一种叫做饼干的食物,饼干是一种大大的桃心型饼身上粘着晶莹的砂糖粒的,颗颗砂糖粒都像是暗夜里调皮的星星冲着我眨眼睛,我是万万不舍得一口暴殄天物的,总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它吃成云朵、月亮、星星让它陪我在宇宙中遨游一番,或者是一小口一小口把它吃成胖熊、小猪、花狗让它陪我把欢乐的日子延长。

寻常烟火日子里,我对吃的理解就是充饥、解饿、下饭。所以当三尺肠子闲着二尺半的艰难渐行渐远,寒门贫户也有余粮了,对食材的膜拜未有一丝清减,但对食材的保鲜既没更富裕的办法,又要备不时之需,颇要花费些心思,便有了鱼-咸鱼-咸鱼干,萝卜-腌萝卜-萝卜干,肉、蛋、豆腐、一切食材都加个咸字,也算应其时,咸若其宜。这些被腌制过的食材杂烩在一起,上锅蒸熟了,就是一道菜。这菜还有个尊贵的名字:“老爷菜”。而此“老爷”不是做菜人的固有奴性,却是对家里长辈老人的一种尊称。妈妈做这道菜最地道:土豆、粉条、咸豆腐、酸菜、豆角、咸萝卜、茄子、辣椒、咸猪肉,切成小拇指大小的丁,放了葱花、姜末、花椒、胡椒,淋上鸡蛋汁液,再来一点点的葵花油,一点点的荤油,蒸至绵软,上桌供家里的长辈老人享用。排行老幺的我也有享用一顿特权,余下的便会被妈妈束之高阁,每顿饭拿上桌给长辈老人吃。一道菜妈妈便让我知道了尊老敬老甚好。

最盼望的是暑假,不是暑假可以借着打猪草的名义在野地里陪燕舞蝶忙知了笑,而是暑假就会到汛期,汛期就会有山洪用它的洪荒之力把家门前的小溪变成大河。有了清冽的河水妈妈便把家里的床单被单拿到河里浣洗,洗过的床单被单为了下一次更好清洗是需要浆的,而在那物质匮乏到极致的年代,这个浆床单被单的水是用一顿手擀面条换来的,所以我对暑假的好感便来自最劲道的手擀面条的味道。贫穷限制了想象,那时我的食谱里唯手擀面条是人间极品美味。手擀面条讲究力道和耐心,和面讲究边放水边搅和不可轻易停也不可轻易加水,要用力揉,揉成面团后要醒,醒过再揉,直到将面团揉透。然后双手紧紧握着擀面杖有节奏的向前压着推进,如此反复直到把面团擀成半厘米厚薄的一张面皮,把面皮散开再来回折叠成手掌宽面条,然后左手轻轻的压在面条上,右手执刀,爽快麻利的把宽面条切成柳叶,大火把柳叶煮熟,煮柳叶的水便留用来浆洗床单被单,而柳叶手擀面就要放在调制好美味的卤子里,供一家老小欢快享用。面条是妈妈亲手擀的,卤子不拘泥什么食材了,有时候是两颗鲜葱配一颗香菜,有时候是半根黄瓜切薄片搭一个鸡蛋臊子,甚至半个西红柿也能调制出传世精品,更不要提炸一点点肉末伴一罐自制的豆瓣酱了。每每回忆那浓情的卤汁、悲悯的面汤、裹挟着根根筋道透着乳白的面条,满口丰腴醇厚,甘甜留齿,真切安魂之所在。

饥饿年代离我们远去,人总是能是轻易原谅艰辛苦难。对吃的记忆,果腹之余,尽是饱含爱意,化腐朽为神奇的永远是妈妈的味道。如今且把他乡做故乡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地域上的概念,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再也寻不到家在何处,唯有妈妈的一粥一饭让故乡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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