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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青

作者: 王太生2020/03/25现代散文

我说的青菜,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苏州青”。我们这地方的菜农,吴头楚尾的一块地,一年到头种苏州青。

有些花,只肯陪人一时;有些菜,只能陪人一季。唯独苏州青,一年四季在光阴的田野上穿梭轮回。

只是在天冷的时候,菜叶由碧绿转成墨绿,菜梗愈发青白。

一棵菜与一座城市。不难想象,它的背后有多少锦绣故事?一棵菜以一座城市命名,苏州青让人想到江南的风雅,稼穑农桑。

天降玉雪的时候,一畦菜睡在一层厚厚的棉絮之下。苏州青的睡姿很美,袅娜的穰草,缠绕绿身玉脖。这时候,有人想到它,便用手去刨,刨去厚厚的一层积雪,苏州青显现出来,雪地里,青翠欲滴。

小时候,外婆做的狮子头,用苏州青肥厚的叶子裹衬。一阵急火过后,轻挑慢捻。粉嫩、圆润的狮子头,就像一个胖娃娃,躺在苏州青碧绿叶梗舒展开来的怀抱,锅内翻动着形、神、气、韵,传来狮子头咕噜咕噜的鼾声。

一口锅灶、一棵青菜、一把小葱,这样的生活场景,有点类似丰子恺漫画风格。看似主人的漫不经心,却是随性的真实与温馨。润,大概是苏州青最美的光泽,让人想到碧、玉白、水灵这样的词。

冬天,许多人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此时,来一碗用苏州青煮的饭、粥,内心陡然升腾起一股温暖。那是普通人家的寻常食粮,不知慰藉了多少辘辘饥肠。现在想来,人在有些时候,想法其实也很简单。

百菜之菜。有人可能一年不吃山珍海味,却不能不吃青菜。

苏州青是肥厚的。家人将宽大的叶梗,掰开洗净,在开水里焯过,放在白果树砧板上,用菜刀剁碎,可以做包子馅,或佐餐时小菜一碟。

上初中时,老师带我们到校办农场支农。正值寒冬季节,小河里的水结冰了,那个留守在农场的工友师傅,看到我们这一群从城里来的娃娃,眼睛眯成一条缝,乡下没有什么好吃的,就用苏州青腌制的菜末,淋上麻油,再熬上一大锅香喷喷的小米粥。那腌制过的苏州青,去除了原有的青气,再撂上几枚红辣椒,味道嫩鲜。

过了冬天,苏州青的身材在熏风中出落得亭亭玉立。这时候,吃苏州青嫩嫩的菜梗,在我的家乡,是一道春天的美食。再过些日子,苏州青开花了,开淡黄色的小花,苏州青改叫油菜,感情越来越浓烈,在田野上,斑斓成一幅画。

我认识一对种苏州青的老夫妇。他们挑担浇水,成天侍弄着一亩二分地,那些菜呀,苗呀,就像是他们嗷嗷待哺的孩子。劳作的间隙,老公公一声不吭地,坐在田埂上抽烟,老婆婆就陪他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老两口就这样看着菜,菜也看着他们,在地气氤氲的家园里含饴弄孙。

有时候,我在想,在发现的稀世珍宝中,有一棵翡翠白菜,会有一棵翡翠青菜相对应。

到底哪一棵凝聚着天地之气,日月之辉的翡翠青菜,藏封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是在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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