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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达瓦里

作者: 光武2015/04/22散文随笔

1

把乡愁从都市带到国外,慢慢发酵,等它浓烈,再伴随着异国冷冽的寒风,飘回来,回到这个小村,而乡愁却有增无减,越来越浓。这个安静的村落,有他思念的人。

从来没有一个春节是在他乡度过的,而他却做到了。十一年前,他在石门,一家酒店,那个春节,他有家不能回,远离故土,陪他的唯有心酸的泪。十一年后,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原以为他能守着妻儿,围着红炉,吃着叫做团圆的年夜饭。却不想,命运将他安排到国外,埃塞俄比亚的一个远镇。

午后,寒风掠过屋檐,我在一个角落读朋友的状态。看到他在空间发表的图片。陡然,鼻尖酸。我想到那些渐行渐远的日子,和那些日子里,青春的我们。无法压抑,甚至一度垂下泪来。

他是一个苦命的人,无情的命运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迫害。多年来,每当想到身陷苦难中的他,都有一种难言的伤感。但他从未被打败,他乐观,眼角总是拂着淡淡的笑意。但我知道他内心的隐痛和挣扎,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2

他以前是一个多么快乐的孩子。初二时,我们相伴回家,放学路上,他拿着X写给我的情书,问我:“看看吧,她的一片苦心。”我说不看,他打开,从头看到尾,也没有说什么。他再次问我,看吗?我说不看。他将那封情书,一片一片撕开,撕成细细的碎片。

不看就不看吧,他说。我们终究没有再谈论下去,这个话题。他应该也知道我喜欢的姑娘,不是X。

然后,我们悠悠回家。漫天的云卷云舒,我们信步游走。

从初三开始,他被大伯领养,成为螟蛉子。也是那时开始,快乐一点点离开他身边。他伯父待他并不好,从来都是给他脸色看。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家境不富裕,跟了伯父,是两家人协商的结果。顺从,就意味着忍耐下去。初中毕业后,他没再继续她的学业,而是选择外出打工。逃避,是他唯一能做和想做的事。

北京、石门、山西、山东、长久的漂流,让他的伤口变得麻木,不再发作那冷冷的痛。但有些伤痛是一生的,延缓不代表愈合,只是,暂时的忘却。

还记得,那年冬,他从外地回来,我踏雪访他。不凑巧,他去县城办事去了。

晚上,他来到我家,他脸消瘦地几乎让我认不出。他披一件单薄的羊皮袄,围一条深灰色围脖,棉靴满是残雪。

我拿来两个带棉花垫的小马扎,与他候在火炉旁谈心。很久没有这样单纯的美好了。我们有说有笑,缅怀往昔。但很快他便忧郁起来。他说他所有的梦都被现实击碎了。他过得并不好,他的伯父想赶他出门。他也过够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渴望回到父亲身边,但终未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只能逆来顺受。

炉火渐渐败下去,室内也不再暖熏熏,我沏了杯茶给他,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夜深了,他也不想回。

第二年,他写给我一封信,很奇怪吧,都这个年代了,我们仍习惯写信。在信里,他诉说外地的苦,我知道他想家了,可那个家容得下他吗?

我思量了一晚上,给他回了一封长信,细数往昔,更鼓励他在外多努力,照顾好自己。

直到多年后,也就是去年冬,有一次,我去他家,他妻子奇怪的表情看着我说:小瑞,我让你看一样东西,是你们许久之前的通信。

他一把夺过妻子手里的信,有点生气地说:你给我放好!

就是这句简单的话语,让我觉得暖暖的。我们的友谊没有任何而改变。这么多年了,他依旧保留着当初的美好,保留着我这个兄弟的苦心。

3

他在山西打工的地儿是洪洞县,按我们当地的说法,本地人凡不是“鲁”姓的,都是明永乐帝时期,从洪洞迁来的。于是,在许多人的意识里,洪洞有着解不开的情结。但他却刚好姓“鲁”,并不需要考虑远祖的事。但他常常向我说起,他在洪洞“寻组”,讲他看到的大槐树,讲洪洞的雪,讲他们工地的生活。我那时恰好也到了银川,于是,我们两个常常念着故乡。除了他说洪洞的艰难,就是我讲塞外的苦寒,唯独说到故土,难免热泪盈眶。

我是有家的,想回,随时可以回。可他呢?那个容不下他的家会要他吗?

终于,矛盾爆发了。他与伯父的关系到了冰点。他伯父砸坏了他屋里所有的电器,家具。在最难的时刻,是他的父亲再次收留他,他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儿子。他再次回到父亲身边,相隔十年。这十年间,他经历了太多。好在,再也不用无家可归了。累了,可以毫无顾忌的休憩。那才是他想回就能回的家。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更加卖力打工,他想多挣些钱,将来买一套自己的房子。让妻儿不再跟着他受苦受罪。他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他常常向我讲起他简单的梦想。有时,梦想越简单,就越沉重。新房,让他喘不过气来。

去年冬,当所有的打工者都陆续返乡的时候,他依然在捉摸着找个事情做。他上午到县城的手机店推销手机,下午开着电三轮满县城送快递。每天回到家里都很晚很晚。但他似乎那么乐观,我有一次到县城办事,遇到三轮车上的他。他笑着,冒着汗,大冷的天,我觉得整条街景,他最美。

年后,他悄悄对我说,他想出国。听说,国外挣钱多。我虽有异议,但尊重他的选择。毕竟,他现在的确需要钱,弥补他千疮百孔的生活。签证办了停,停了办,风吹麦浪时,他告诉我,他要走了。忘了有没有送他,心里却是十万个不舍。这一去,山迢水远,相见便遥遥无期了。

那天,他发给我一条短信,说他已坐上了飞往埃塞俄比亚的飞机。他甚至告诉了我,那个小镇的名字,只是我老年痴呆,忘记了。我只依稀记得,他说过要到亚德斯亚贝巴转车。

我百感交集,不知道回他些什么好,就简单地祝福了他两句,让他在国外注意饮食和起居。但眼里的泪,分明在拥挤。

大半年过去了,二十多天的异国生活,让他变黑,毕竟埃塞俄比亚一年四季都是夏天。他可以在哪儿好好地秀一把他的好身材了。只是,吹不到故乡的冷风,不知道他适应不适应,想念不想念。故乡的草木风物,故乡的人情世故,故乡的他的牵挂,他都放不下。

近来,见他的动态都是有关总结的,他在埃塞的工作与生活,他在埃塞的照片,买的红酒,吃的盒饭,黑人朋友,梳着扎扎辫子的小女孩。他在达瓦里的热枕厂,甚至他朋友见到的吉布提的航母。

直到今天,我见到他贴出十几年的老照片,才忍不住回忆起来。时光老了,又如何?我们的记忆是年轻的。

在三张老照片的下面,他写下:

清楚的记得2004年的新年是在石家庄过得。时隔11年的新年,我却在非洲的埃塞俄比亚。感慨万千啊!

我评论下:

我从来没有一年在春节的时候是在外漂泊的,但我懂那种心酸的处境。还记得我看到你这组照片时,大家的青涩,十年过去了。我们而立之年,各奔东西。常常记得这些年的春节,你,我,强,咱们仨守在一起,看春晚,然后笑得咯咯响,或者,彼此谈心到很晚。太多让人感动的回忆,纷至沓来。不能再想了。既然今年兄弟在遥远的国外,无法归,那就让我们的心仍然守在一起。我的好兄弟,等着你归来时,给我讲述你在异国他乡的故事呢!春节快乐!

他回复:

上学时不明白古人为何无病呻吟的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慢慢的,经历了太多事情后,才懂得这就话是那么贴切。身在异国他乡的我,时常想起我们在一起的往事,而立之年的我们在为家,学业,儿女奔波着,太多的心酸,苦楚都默默压抑下去,泪到眼角也会释怀的笑一笑!兄弟,我想家了,我想你们了,但我不流泪,因为,我懦弱了,没有肩膀可以依靠……

看到后,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于是有了这篇日志。以浅浅的文字,做深深的遣怀。

老朋友,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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