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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记忆

作者: 郭梅2020/02/19散文随笔

上学后,因为学籍的关系,我和弟弟随母亲住到杭州城郊的古镇老余杭——她所供职医院的家属院里。记得那院子颇不小,角落里有一口井。家家户户都有一只吊着长长麻绳的铅桶,老井的井圈边沿,也被麻绳勒出一道道伤痕,凹痕深处还积着点点片片的青苔,绿得发黑,透着年深日久的踏实可靠。大人们说,这个地方,是当年小白菜出家修行的庵堂原址,这井说不定还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呢。这故事早就听外婆讲过,但我还太小,对晚清这桩著名冤案了无兴趣,更不曾关心自己小学同学里就有涉案人员的后人。

吊井水,和发煤球炉一样,是当时最基本的家务活之一。母亲工作很忙,在外地工作的父亲便将这项技术活教给我这个长女——把桶放到水面上,手臂轻轻一抖,水桶倾斜进水,等水满了,桶也就正了。收绳索,将桶提到井口,周而复始。如今父亲他老人家虽已墓草青青,但盛年的父亲教我吊水的景况犹在眼前。

当年,我人小力怯,怎么晃桶里都只有小半桶水,等颤悠悠地吊上来已所剩无几。阿姨们便教我使巧劲,怎样让井水入桶,怎样避免弄湿衣鞋,并提醒我千万别栽下井去,而叔叔们则索性一桶桶帮我吊。印象中,那井水清泠透净,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而且还冬暖夏凉。冬天我和弟弟去井边洗带泥的荸荠,虽然小手也冻得通红,但却远没有如今隆冬时节自来水的冰凉彻骨。夏天男人们大都带着儿子在井边冲澡,女人们则不会忘记,每天用井水抹篾席。家境好的人家,则可以天天享用井水冰镇的瓜果。

那个年代买什么都凭票,暑假里我和弟弟在烈日下排了许久的队,终于买到一只大西瓜,用井水冰着。晚饭后,准备切瓜饕餮,不料我手一滑,瓜摔到地上裂成几大块——是大红沙瓤,而不是黄瓤而略带咸味的兰考瓜!鲜、爽、甜,堪称记忆中的第一美瓜!多年后,已是中文系学生的我,读到南宋范成大的《食西瓜》:“缕缕花衫唾碧玉,痕痕丹血掐肤红。香浮笑语牙生水,凉入衣襟骨有风。”这使我不由得回想起那个分享井水冰瓜,全家其乐融融的夜晚。还有,父亲笑吟吟地说:“这,就是天伦之乐啊!”——当年我和弟弟还不懂“天伦”二字的内涵。

初中最后一个学期,父母终于调到一起工作,我转学离开了余杭古镇。记不清院子里是什么时候装上自来水龙头的,只记得有了自来水之后,隔壁的红红奶奶和楼上的牙科叔叔,似乎仍然对井水情有独钟。我至今也不曾故地重游——早就听说那里面目全非了,私心里,是不敢亦不愿破坏那记忆里清甜井水滋润的童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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