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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流放的冬天

作者: 慕容真子2020/02/17情感散文

连绵起伏的山脉在灰蒙蒙的天际划一道线,沟壑被雾化的朦胧由远及近凸凹不平地延伸了山乡的世界,漫山遍岭的苍黛之色被无声的烟雨笼罩着,树木房舍浸淫在湿冷里毫无生机地瑟瑟抖动满身的萧索。隆冬的三九时节,本该当空飘洒而舞的雪花隐匿在时光的深处,终也不肯露面,言之暖冬,却是冻得伸不出手来,一场近似秋雨春雨的雨挟裹着低温不紧不慢地下着,以诠释冬天的含义。

我对这种打破自然规律的悖逆时令真的难以适应,甚至于容不下空调释放热气时嚣张拉风的呼呼声,站在窗前望着远近平坦的房顶遂莫名地悻悻然来,一种无力改变悖逆的节律现状,让我的内心突然亦升腾出无限的悲哀。冬天呢?冬天呢?!从山川至河流,从田野至村舍,不见凛冽寒风中麻雀觅食的踪影,不见银装素裹万里无暇的雪白世界,更不见屋檐下垂挂着尺余长晶莹剔透的锥形冰帘,冬天呢?这三个字几欲从胸腔里冲出咽喉的呼唤,似乎在山沟回荡着久久不肯散去。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里的冬天,具有冰天雪地的环境里严寒料峭的鲜明特性,整体体现出人生历经艰辛险阻的千锤百炼的必然性,让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具备逾越而过的信心。但被拆解后孤立起来的“不可逾越”,将其淡化后的概念自然轻慢许多,就如将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边缘化后所处的尴尬位置。

冬天的气候与冬天的风景紧密契合后才是完整的冬天,拥有完整的冬天,并成功逾越过去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就像人的肉体与灵魂一样神心合一的肢体行为,才可称之为完整之人。

然而,冬天的威力就这样被一场连一场的细雨削弱了声望,日轮疲软地如期交替更迭,丧失了应有的鲜明个性,季节无错,只是被流放后的冬天一晃而过,在人们心中划过一道重重遗憾的伤痕时,在怀念中出现的未来是否一定会是一个不完整的未来,由此不自禁地衍生出另一种概念,是时令流放了冬天,抑或是冬天流放了我,或者是人们?

注定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季节。先是干燥了很久的天气让很多人难以痊愈地发热、咳嗽、口鼻郓裂,接着在阴冷潮湿的雨中不停地用空调烘干发霉的心情。这样的人生历程是亚健康的人生历程,既没有雪压松柏的苍劲,又没有雪打梅花的坚韧,更没有雪裹旷野宽广的宏大气势。

斯时 ,我正被工作、被家事困在山乡的老家不能回归城市,每每透过山巅矗立在天际的那一道界线望向市区,那道天际线隔离了城市与山乡的天空,而我除了工作上的人际关系之外,自然而然地隔离了这里的人群。我饱含泪水深情地凝视着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无所适从,被流放的冬天流放了的整个人整颗心,随机衍生的郁郁压抑之感,拥堵在心胸令人似要窒息过去。看着网络信息里,挚友们一位又一位成绩斐然志得意满的消息,我会竭力抑制住自己跌落进尘埃三尺处开花结果的情绪,倘若再接到儿子在校日常表现,以及成绩严重滑坡的电话,我便会濒临鞭长莫及分身乏术的崩溃绝望的边缘。往往不等自我安抚好心情,一堆又一堆的事务砸在头上,容不得细思多想,即刻像一位全副武装的战士即将临赴炮火弥漫的战场一样,义无反顾地迎面再次向前冲去。

很多次头晕病发差点从楼梯的台阶上栽下去,很多次胃疼地连续多天只喝流食,还有很多次输液时,不敢再给繁忙的姐姐们添乱而自己一人换药瓶拔针的行为,更别提一手拎输液瓶一手提裤腰去卫生间时,因输液瓶无处悬挂而万分着急的羞恼。每每际遇被人问起,又是一副满不在乎、大大咧咧、万事难不倒的刚强样子,也只是蒙蔽他人与自我安慰罢了!

无法填满且无处安放的精神空洞,在繁杂奔波的脚步里大多数时候是无迹可循的,它只是漂浮在半空中不肯附体又不肯离去的一个幽灵,仅仅萦绕着我的肉体旋转啊旋转,不停地旋转。我张开双臂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摸不着抓不住,彷徨而无助地想要坚强却柔弱地无所作为,死死撑起一副坚硬的外壳,只是抵御这个不似冬天却是冬天的寒冷而已。

无处流放的失落低沉、郁闷伤悲,如庞然的岩浆积压在心胸里,始终找不到爆发口而梦魇不断。其实就是一个一触就破的点而已,终于有了在某个傍晚从贫困户家里满面笑意地出来,坐进车里在关上车门的刹那,突然丧失了一直非常明确的方向感,旋即便泪流不止的现象,干脆飞驰进深山的某个空旷之地,在暗无天日的黑夜中,让泪水如决堤的瀑布倾泻一个多小时,然后在车前方两注如炬的灯光暖暖的引领下,再若无其事地回家。也有躲进电影院里,用剧情震耳的声色掩饰,费尽几包纸巾拭去满腹的污浊与沙尘。

强人不言苦,智人不说难。我非强人,更算不上智人,充其量只是一位痴迷于文字的半老女人,一边喊着热爱生活倾力拥抱生活,一边却被生活折磨着时时刻刻要快速逃离生活的女人,出生在乡村流放在城市里近二十年,后又被城市流放于乡村近三年,正处于梦想流放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路上的普通女人而已。

诗和远方似乎快被繁琐消磨殆尽了,绝望此起彼落地频繁出现,更期待一场暴风雪的残酷肆虐来激发生的斗志,让忙碌得浑浑噩噩的生命因此清晰而饱涨起来,让平庸的肢体因生的单一渴望所抛弃的灵魂赶紧找到皈依的路。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记得自己从童年的冰天雪地走来,穿着因没有鞋垫塞满了麦秸的手工布鞋,破布缝起来的没有弹性的单袜,总是不听话地从脚踝那里褪到脚后跟部,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在村子里欢快地奔跑着,瓦屋檐下垂挂的冰帘成为冬天可口的冰棒,拖在上唇的鼻涕被冻得冰凉也难以阻止肆无忌惮的开心大笑,寒冬的冷被寒舍的风灌满单薄的衣衫,亦逐渐消融掉了。在彼时的视野里尚还捕捉不到梅花鲜艳的姿彩,路崖旁雪窝里的冰棱花是眼中最美的风景。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从少年的冰天雪地中走来,距家近三公里的学校,一日三餐披风迎雪从家往返。一个破麻包对角折成一顶帽子成为一件御寒的连体衣披在身上,教室里,老师的口令是跺脚取暖的终始号令,下课后同学靠墙站成一排用“挤囊宝”游戏增加热气的方式,冬天的寒窗苦四肢凉因此变成一种成长的乐趣,然后,带着双手以及面颊上留下的冻疮疤痕,毅然决然地欣喜迎接春天的步伐。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我从闭塞山乡里的寒舍寒风寒冬的严寒中一路走来,我的根早已驻扎进寒凉深处生为不惧寒凉之体;我从幼年丧父被后爹抚养寄人篱下的寒冻寒苦寒心中一路走来,我的灵魂早已嵌入寒冰千层熔炼为无畏冰挞的精神;所有的苦难我无所谓苦,因之所有的苦都从眼而入直抵内心的焦虑,我亦无以溶解;所有的苦难我无所谓难,因之所有的难就横在脚下,我以步伐宽大的跨越而无以顾忌。

但是这个不似冬天的冬天却让我陷进困顿中难以轻松自拔。一场酣畅淋漓的斗争需要一位强有力的对手,面对大自然的规律以及无可触摸的时间,被流放的窝心一拳一拳打进棉花堆里,我恼羞成怒我悲愤交加我仰天嘶吼,就像一只困在笼中四肢被缚的饿狼,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找不到噬咬的目标一样。这时候,我的诗和远方业已被我流放致遥远的角落里,无奈地看着我摇头叹息。

我从楼上到楼下,从楼下到楼上,一级一级悉数脚下的台阶,就像悉数我走过的年轮,其实我的心无时无刻不是澄明的,春节就这样不其然地惶惶来临,我的绝望犹如被流放的冬天城市流放我一样逐渐被我流放出去时,一场铺天盖地的惊惧随即席卷而来,新型冠状病毒的疫情隔离了人与人、群体与群体之间的关联,竹鼠、刺猬、蝙蝠、果子狸这些野生动物被流放的生命,是谁的饕餮大餐便是谁悖逆了自然规律招致的灾难,让所有人扛起防控抗战的责任,这个被流放的冬天流放的春节,让奔赴奋战在疫情一线的各界无名英雄们,倾尽所有付出一切。

悖逆不可为,当心生敬畏而有所惧,处于逆境被流放的心情在深渊里盘旋时,顺势而为绝非逆流而进,自然规律是千年不变的道理,我站在山峦的腹地全神关注冠病毒疫情,静下心来,太阳不觉已升在当空,金色的光也已有了春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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