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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一树鸟

作者: 曹春雷2019/12/05现代散文

别人养鸟,在笼里,而母亲养鸟,在树上。

老家院子里,有三棵树。一棵是柿树,祖父栽的,另两棵是枣树和石榴树,父亲栽的。如今,祖父和父亲都已去世多年,但树们却依然替他们生机勃勃地活着。

柿子树最粗壮,叶冠几乎遮盖了小半个院子。每到秋天,柿子由浅黄到深黄,然后淡红,最后则是深红的了。满树像是挂起了一盏盏红灯笼。枣树和石榴树也不甘寂寞,都争着把果实擎上枝头炫耀。红枣晶莹如一颗颗星星,在树上闪烁。石榴呢,在秋风中张开大嘴,露出洁白或淡红的牙齿,傻笑。

这时候,我常和母亲拿了马扎,坐在院子里,晒着秋日温暖的阳光,看这些树在秋天里灿烂。

不只是看树,更是看鸟。

此时的树,是鸟的乐园。柿子树上最多,有时能有十多只,满树都是鸟影。麻雀、斑鸠、喜鹊、白头翁……它们在树枝上来回跳跃,欢快地叫,挑拣着吃。白头翁像白发老翁,但偷吃起柿子来,却敏捷得很。瞅准了,就笃笃笃猛啄。母亲常说,白头翁最会挑柿子,它们啄过的柿子一定最好吃。她用挂着铁钩的竹竿摘下一个给我吃,确实很甜。这白头翁,贼精着呢。

戴胜鸟有时也来,就是头上有羽冠的那种。它们只在树上停留一小会儿,轻轻啄上几口,然后就迅速飞走,从不贪恋,不像白头翁,偷吃起来没节制。

鸟们也吃枣和石榴,柿子吃够了,就换换口味。

一些鸟飞走了,一些鸟又飞来了。树上总是热闹的。它们在树上吵吵闹闹,划分势力范围:这一片是我的,你们不能动!

我曾问母亲,为什么不赶它们呢,被它们糟蹋了多可惜啊。母亲却笑着说,让它们吃去吧,再怎么吃,它们也吃不了多少。

确实,到了霜后摘柿子时,树上也没损失多少柿子。母亲摘柿子从不摘净。她说,留一点给鸟吃吧。所以,即使到了冬天,柿子树的叶子都落光了,依然会有几个柿子挂在上面,依然会有鸟来吃。

在秋天,从早晨天还没亮透,到太阳落下山去,我家院子里总是充盈着鸟声,飞动着鸟影。每一日,我在鸟声中起床,又在鸟声中和白天说再见。

邻居奎山婶总是和母亲打趣说,你是养了一大群野鸟啊。母亲听了呵呵笑,说,就当是自家养的鸟呗。

长大后,我离开村庄在城市定居后,秋日里很少和母亲坐在院子里看鸟了。前几天,我给母亲打电话,听见了电话那头的鸟鸣。母亲说,我正坐在院子里看鸟呢,这么多鸟,真热闹。

听母亲说“热闹”,我却心酸了。母亲一个人守着偌大的院子,孤零零地看鸟,却说“热闹”。

这个秋天,我该回家了,拿个马扎,陪母亲坐在院子里,一起晒着温暖的阳光,看一树鸟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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