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秋

秋天是一杯香茗，暗藏在季节深处，氤氲着绵密悠长的暗香，只待爱秋的人品咂其中的醇香。

品秋，必有一场不紧不慢的细雨，如纱似雾，或晨昏，或午后，斜斜地飘逸在青青瓦舍之间，像一个人隐逸了秘密的前世，抑或沉吟者面对广袤大地长久的思忖，不让人心悸，亦不令人烦闷，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落着。高处的杨树，叶子依旧绿着，斜落的雨丝，轻轻地粘附上去，多像一些出走天堂的词语，安卧在时间的掌上，在宁静中，累积着心事。久了，倏忽顺着叶脉的纹理掉落下来，滴在瓦楞上，溅落开来，像突然醒过来的梦呓，洇湿成梦的印迹。远山已被轻纱包裹，鼓鼓地，似乎在向遥远的天宇做着最后的突围，山色朦胧，唯有拐过崖角的牛群，葡挞着脚步，不与渐紧的秋色争锋，或俯身舔食着草叶，或猛然左突右闪地甩动着粗壮的脖颈，粘附在身上的水珠就顺势甩落出去，在空中划出静美的弧。放牧的老人，裹了厚实的衣服，蹲坐在不远处的地埂边，抚弄着烟锅，那烟圈儿并不飘远，和着雨雾打着旋儿，萦萦绕绕地缓慢散去。天空因此并不高远，翻飞的鸟雀，从斜坡上俯冲而下，掠过杏树林，越过柳树丛，及至村庄的上空倏然滑行，悠悠地翻动着翅羽，似乎村庄就是一块磁石，从不放过任何一颗温热的心脏飞离它仰望的眼眸。

望远，亦是秋日不可或缺的图画。独坐高处，顺着山脉流动的方向极目而望，远处的杏林金色的叶片旋舞着，翩然落在大地温暖的手掌上，做着幻化前的梦。缓行的人将已然抬起的脚常常悬在半空，真不想将俗世的跫音强行带入一枚落叶的酣睡里，那将是多么的残酷与悲凉。于是，双手扶地，缓缓席地而坐，即便是这样，也是对落叶的侵扰与纷挠，不过，能与遍地落叶共枕，聆听一场微雨前鸟儿的集体奏鸣。放眼沟壑深处，便是槐树葱茏，强劲一如盛夏，将翠绿的臂膊伸展到沟壑的高处，向着高远的穹苍诉说着不尽的偈语。在葱绿与金黄之间，低处的青房瓦舍，在成片的青灰之中，点缀着辰星般的红色琉璃，就像村庄内燃起的星星焰火，将整个秋天洇染出迷离的色彩，让人无法离舍。

还有那秋声，那藏匿在层林深处的虫鸣，谁人不会安放一颗疲惫的魂灵在其间？听，每一声，都透彻心扉，每一声，辽远而又洁净，似乎每一个音符，都是秋水洇染的水墨，渗透在浑黄与殷红的册页上，将本就高远的穹苍抬升到澄澈与明丽的高处。循声望去，天空的草场里，白云的羊群怡然自得，在缓慢前行中淡出几分闲适，几分迷离。俯首，草叶与藤蔓交相辉映，你拥吻着我的脚踝，我怀抱着你的茎叶，黄绿相间，谁也不咬噬了谁的色彩，谁也不遮蔽了谁的光线，静守着时光之安谧，安享着秋声之奇幻。如若是一个人，你尽可以安坐在草叶铺就的席间，抑或斜倚着粗糙温热的树干默然静立，就会有三五只鸟雀在枝叶间衔了阳光的斑驳碎片翻飞追逐，一不小心，又跌碎在草叶间。或者冷不丁一只身着奇幻色彩的昆虫倏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树干上，猛然停住脚步，良久，又倏忽间隐遁无形，只留下一声低沉而又穿透灵魂的鸣叫，让人在短暂的迷幻里，聆听到内心震颤的跫音。

秋是一幅安谧的画，亦是一首流动的歌，在品秋人的内心里，或吟或诵，都会拨动一根念想的弦，在梦中，在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