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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装的回忆

作者: 周惠清2019/11/07原创散文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十二三岁,正值爱美年龄。当时,物资匮乏,人们生活节俭、衣着单调,一袭碎花连衣裙、两条金边红丝带均令我快乐不已。

“文革”风起,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成了破四旧的对象,正常的穿戴,只要是稍微高档一点、艳丽一点的,都会被视作追求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人们穿戴力求简单,我也把裙子及丝带压入了箱底。走出家门放眼望去,男女老少的服装基本相同——款式单一,色彩沉闷。

不知从哪天开始,大街上的人流中偶尔会夹杂着一两名身穿草绿色军装(没有领章帽徽)的年轻人。这一抹草绿色在一大片灰色、蓝色、黑色的映衬下,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生动、如此的美丽。

一天傍晚,我与几名邻居女孩正在门口玩,突然,阿玲那五六岁的小妹从路口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们说:“快去看……好多……好多解放军!还有女解放军!”当时的我们,对鸡打架都充满了兴趣,何况是一大群男女军人?我们异常兴奋,拔腿就往路口跑,小妹也屁颠屁颠地在后面跟。我们朝那群人猛追,一直追到南华广场才追上他们,确切地说是他们停了下来。哪是解放军?是二十多名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年轻人!我们不由得哑然失笑,还没来得及埋怨小妹乱报“军情”,便惊叹起来,这群人着装高度统一:头戴军帽、身穿军衣、腰扎皮带、脚蹬解放鞋,那些女孩就连军帽下的小辫子都齐刷刷的一般长短。为首者手擎一面大旗,鲜艳的红旗把他们的脸映得红扑扑的,男的人人威风凛凛,女的个个英姿飒爽。广场瞬间生色!

他们是参加晚上的文艺汇演的。当时的南华广场没有街心公园,没有围栏,地方宽阔,“文革”开始后,便成了举办各种活动的好地方。

小妹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甚至大胆地上前摸了摸一个大姐姐的衣襟。

“哇,这帮人穿起军装真好看!”

“好威水(威风)!”

围聚的人纷纷称赞。还没上舞台,他们就赚足了人们的眼球。

这么一大群身穿军装的人上舞台表演,该有多好看!我们无比兴奋,等着看演出。阿玲与小妹还没吃晚饭,我们叫她俩赶紧回家吃了饭再来,小妹死活不肯,阿玲也担心时间来不及。最终,大家作出折中决定:大家一起等,看完这个节目马上走,尽早回家。说不定这个节目排在前面呢。

晚会开始了,节目一个接一个:对口词、三句半、快板、双簧……这些节目,我们平时看得是津津有味,现在却觉得索然无味。尽管我们望眼欲穿,他们的节目还是迟迟不上。唉,没办法,晚会的策划人在安排节目时,根本想不到有人会饿着肚子看节目。

终于轮到他们上台了——他们的节目作为压轴被放在了最后——我们睁圆了双眼,唯恐漏掉某个精彩的细节。随着一声“冲啊——杀!”的怒吼,他们在红旗的引领下威风凛凛地冲上舞台,一个漂亮的造型,舞蹈还没开始,台下已是掌声雷动,舞蹈过程,观众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舞蹈结束后,台下又一次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果然是不负众望!

回家的路上,我们还余兴未尽。大家都认为节目之所以大受欢迎,军装功不可没!阿玲说她要做一套军装。

随着“文革”的进一步发展,军装成了最时髦、最能体现革命化的服装。穿军装上舞台成了表演者的首选,穿军装也不再是年轻人的专利。终于有一天,阿玲身穿军装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个美啊,简直是让我们羡慕嫉妒恨!

我实在抵不住军装的诱惑,便央求母亲为我做一套。也许是有了阿玲做榜样,母亲痛快地答应了。我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三步并作两步,抢在母亲前面来到了中山路的百货商店。

“同志,我剪军布。”我兴奋地指着那匹草绿色布对售货员说。

“有证明吗?”他问。

“证明?”我懵了。

“要学校证明,证明你是学校的文艺宣传队员才可以剪到军布。”

买布要证明,这在今天看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在那个年代,是千真万确的事。尽管我与赶过来的母亲一再求他也无济于事。他说:“整个赤坎街的人都来剪军布,哪有那么多军布?上面刚发下文件,先满足演出人员的需要。”

我只能“望布兴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里。

我家就在商店附近,我每天都要到商店看看,只要是觉得这匹布好像又少了一点,心里就会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

机会来了!不知是哪个部门要在南华广场搞文艺汇演,我就读的市四小要出一个节目,我们班宣传队排的舞蹈被学校选送参加汇演。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几个女孩抱在一起又笑又跳,简直是乐疯了。我郁闷的心情马上变得开朗起来——我终于可以圆军装梦了。

我们顺利地开到了证明,买来了军布。请裁缝师傅把衣服做好后,我们又买来了军帽及武装带。当我迫不及待地穿好军装,对着镜子上下打量自己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个神气的、英姿勃勃的女孩是我吗?

我真想学阿玲的样,也穿着军装到外面臭美臭美,但我忍住了,我舍不得穿。我小心翼翼地把军装叠得平平整整,放到衣柜里。我要把第一次穿军装的的英姿留在舞台上。

终于迎来了登台演出的日子。我们在舞台的后面,你为我正正帽子,我替你捋捋衣服,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操正步上到舞台,当我们转身面朝观众,看到那一大片黑压压的涌动的人头时,开始慌张了。我们只不过是上过几次学校的舞台,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在变换队形时,后排一名同学糊里糊涂地走错了位置,窜到我的身边。随着她的手一扬,“嗖”的一声,我的军帽飞到了地下。刹那,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记不清当时是怎样捡起军帽戴回头上的。后面的几个动作,我都比别人慢了半拍。想不到我第一次穿军装,不是展示风采,而是出足了洋相。

随着“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愈唱愈烈,草绿色布敞开供应,军装大流行,成了人们的日常着装,一人拥有几套军装已不鲜见。

“文革”结束后,人们的军装热逐渐降温。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服装市场的繁荣,人们的审美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会无拘无束地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

光阴似箭,几十年过去了,军装对我的诱惑已成往事。如今,打开我的衣橱,各种款式、各种色彩的衣服应有尽有,唯独没有军装。但我已把军装牢牢地“穿”在了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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