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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作者: 黄礼孩2019/10/29散文随笔

我是在旅途上阅读杨世金先生的这本文稿,没想到一拿起就放不下了。倒不是他写出惊世之作或者创造了一个什么不同的世界,而是他像一个老朋友,亲切地对我们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令人目不睱接。他所书写的往事让我窥见自己晃动的影子,看到自己的少年岁月永不寂灭的光景。可以说,这是一本情怀之书,铭记之书,也是命运之书,它关于成长与遭遇,岁月与风俗,辛酸与苦难,荣誉与屈辱。

徐闻被誉为大陆的最南端,但在我看来,离县城五十公里远的下洋镇更是一个容易被遗忘的处所。杨先生的老家后岭村离我出生的小苏村不够十公里远。小的时候,我常在高高的草垛上望向蔚蓝的大海,眼光穿过的村庄就有后岭村。杨世金与我联系是这几年间的事情。杨世金尽管有多种社会称呼,我觉得叫金叔较为亲切。

有一年,我回徐闻,金叔跟我说,以往他忙于政务,没有精力去写作,如今退休后有时间,他想把过往写的文章结集,作为一个回望,一个纪念,一个存在。之前,我没有听徐闻的文化人说起金叔会写文章,我也没看机会看过他的文章。他不会也像其他老干部一样写一些八股文吧?我将信将疑地鼓励他拿作品出来看看。不久,他果然把文稿发给我,我把金叔的书稿带在身边,断断续续地浏览,一下子打消了我的疑虑,途中的阅读,仿佛与主人翁一起走在路上,一起回到故土去。

“我生于后岭,长于后岭。这里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曾是那么熟悉和亲切,儿时的苦乐年华就遗落在这里的海滩边,田野间,溪流里,山坡上,树林中……”很多作家的写作都离不开自己的故乡,是故乡塑造了一个写作者最初的心灵。故乡后岭之于金叔是出生地,是人生之初所有的世界,也是生命的原点。写作后岭村那个追刺草的小孩并非一定是作家的事业,每一个有语言能力和内心倾诉的人都可以胜任。杨世金先生,作为一名曾经梦想当一名作家的国家公务员,他没有胆怯于自己是否是作家,而是他知道一个人懂什么就去写什么。就这样,他诚实地用朴素的语言来记录养育自己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生,在现实与记忆之间穿梭,伴随着热爱、 痛苦、欢喜、离别和伤感,所有他经历过和感受过的一旦变成文字,这一切所引发的都是值得赞许的。

后岭村临海。大海就是最伟大的人文教育,它给了金叔禀赋,也给他永远的疼痛。1938年,金叔的祖父在琼州海峡捕鱼,被日本人所害,沉尸大海。“我可怜的祖父,连一块墓地都没有,只能以大海当床,波 浪当枕,永远躺在太平洋上,看日升月落,听潮起潮退,也许那 潮声就是他的哭泣声吧。”这是一段追忆的文字,寄托了金叔深 深的哀思,他写出一个家庭的不幸与时代之难。这本书中还有怀念亲人的其他篇章,写得肝肠欲断。就想,少年时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金叔,写作成为他与逝去的亡灵沟通和对话的方式,书写成 为最有效的纪念。

从祖父写到父亲,他把所有能承受的都掏出来。不幸和苦难反而激励了金叔的人生意志。金叔的父亲十七岁挑起家里的重担,继续着新的谋生。生活的变迁,幼小的心灵更为敏锐地触及到。金叔写到他年少的父亲经历的屈辱,尽管父亲不愿意说, 做儿子的已完全能感受到。负债、多病、缺衣少吃,几乎没有什么指望和尊严。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成长出来的孩子大都郁郁寡欢。少年老成,没有什么童真,更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生活过早如坟墓一样压在心上,这是中国农村少年的精神现状。穷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资本能拿出来夸耀的,除了无望还是无望,命运让这个乡村少年经历着死亡,过早把他定义为彷徨少年。“那年正月,三岁的小妹夭折了,二月母亲走了,六月祖母去世了,真可谓是惨绝人寰。在万般痛苦悲伤和无奈中,父亲咬紧牙关完成了这三件丧事,仿佛一夜之间,他就衰老了。沉重的打击,让他沉默寡言,郁郁寡欢。每天夜里,劳作一天之后,父亲躺在床上,那一声沉重的叹气‘唉……’,穿过墙壁,仿佛一块石头压在我们的心上。我们也跟着父亲深深地叹气,眼泪禁不住地流下来。”遭遇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这需要多大的意志才能活下去?父亲的悲伤穿墙而过,无形中把伤心的种子种在年幼的土地上。对于父亲,金叔给出了复杂的认识:“我无法给他下一个具体而周全的定义。在我的印象中,他既有怯弱与勇敢,软弱与倔强,执着与独断,又有宽容与专制……他是灵魂上罕见的干净之人。他一切的一切影响着我的一生。”人生就是一面镜像, 父亲作为一面镜子,让金叔看到他在黑暗中撼动的身影。欣喜的是,金叔没有埋怨命运的不公,而是在逆境里学会了忍耐与平静,奋起与抗争,展示出一种激情与冲决的力量,唱出生命响亮的歌。

生命是怀想的旅程。金叔最后把书名定为《后岭村那个追刺草的小孩》,可见刺草作为一个物象在他内心里的轻与重。“故乡的草,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刺草’。它像海里长着刺的海胆, 当你不小心触摸到它的时候,便会被刺痛。村民往往会采此草,绑在挂着吊篮的吊钩上,防老鼠爬进篮子里偷吃东西。”金叔写出平凡刺草的别致之处。盛开之后的刺草,它干枯脱落,种子随风飘荡,到别处生根发芽,繁衍生息。写刺草,也就是写自己的人生,隐藏着朴素的人生道理。

岁月远去,那个曾经赶海的小孩,因为意志和力量,在命运的苦海里跃出生命的涛声,如潮汐一样充满歌唱的节奏。而作为风中追着刺草的少年,在故乡的风物和亲人的爱中,他袒露着内心悠长的感受,在命运的深处获得回归。金叔经历过凋零,也亲历过繁华,而海边生长刺草的故乡,海边阳光明媚的日子,才是自己归去的地方。有一个朋友说过一句话: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生命中有这样的光景,时间退回最初的样子。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这句话就来到嘴边,我体验的是金叔的生活,也许是自己的某个瞬间。归去来兮,在金叔充满情意的文字里,他恰好是归来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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