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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夏日长

作者: 吃麦子的羊2017/07/11现代散文

左眼皮上揉掉了一小撮睫毛,它们生长的速度让我等得心灰意冷。它们只管使劲儿耍着小性子,整天同你插科打诨,给你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失落感。六月,许是参透了我是个急性子,又许是觉得我恼羞成怒的样子挺可乐,便也来凑热闹。只是短短的三十个日出日落,日子却慢得像是横七竖八地躺在校园人行道上的黑色柏油,被太阳晒得融化掉,死皮赖脸地粘在人的鞋底上。

月初时候,我从宿舍楼大门的墙角,拾来一盆植物。它的形状像株芦荟,可是又不全然相同,叶子内部多了些密密麻麻的白色斑点,触上去有明显的凸起感。这棵生得奇怪的植物,颜色绿得暗暗的,气色极差。呼吸也遮遮掩掩,就像那天课上的细胞学老师。

老师已经站了大半节课,脸色很不好。她挺累,我们都明白。上个月,老师穿着风衣上课,小肚子轻微隆起,除了面部干涩的疲惫感,让人察觉不出她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在和她同步呼吸着。这个月,胎肚已经十分明显。他长的真快。陡然增加的负重,让她很吃不消。气色和心情都没有准妈妈的滋润感。她的一只胳膊支在讲台上,尽量让语气里塞入点力气。呼吸紧巴巴的,像是大雨将至,费力游到水面上层的鱼,气若游丝。

有谁会不愿意大口吸气呼气呢,只是那样需要的气力太大了,身体已经消受不了这样的动静儿。

彼时,尚只有二十六七度的气温,可对于这棵植物薄薄的叶肉来说,已算得上是大劫了。墙角那一隅窄窄的阴影,并未带给它多么牢靠的庇护。安置它的是一个瓷看到了些微能拯救一个生命的可能,让我最后决定带它走。倒不是我有超人的观察力,进进出出这么多双眼睛,总会有一些注意到它。她们没有弯腰去捡,想必多是认定它已是垂垂将死,捡起来也是枉然吧。

我想赌赌,那丝生气,并不是我的视觉幻像。这盆小家伙,到底没有辜负我。仅二十多天,它就已经可以在白剌剌的太阳下,昂着脸硬气地伸长,毫无畏惧之色。夏天的暴脾气,已经被它制服得妥帖。这个夏天,让它畏惧半生,又让它热爱半生。

这些时日,它好像遇到了一群难缠的家伙。它被放在宿舍的阳台上的,头顶就是两扇大开的窗子。去给它浇水,看到一大团一大团的杨絮将它深深地埋着。飞入白花寻不见。我能想象出它气急败坏的小脸儿,竟站在一旁轻轻得笑了。受到困扰的,不只有它。宿舍里角角落落都悬着杨絮,我们日常的吸气都成了一项技术活。

楼旁,就是两棵杨树。它们的姿势很奇特。粗壮的根部几乎融为一体,像是从同一个树坑里长出来的。势均力敌的它们,完美地构成了一个巨型等腰三角形的两个腰。栽种时,它们还是孱弱的树苗吧。栽种它们的人,未曾料到它们能长得这般粗壮,就也没有费下心思去规划一下各自的生长范围吧。我也是凑巧,目睹了它们平日里隐匿的气场。

东风说来就来。这两棵杨树,此时就像是得势的枭雄,一声号令,杨絮变化作了千军万马,从军他的身后疾风骤雨般向西边挺进。密度,赐予了它们惊心动魄的力度。它们本是腰肢细软,针线闲拈伴伊坐的美娇娘。此时,却分明是步伐铿锵,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娘子军。我被杨絮的速度和密度震慑,似是见证了一次静默无声的万马齐喑。它这副形象,是夏天赐予它的。

课上,老师陡然惊叫一声,竟哭了。我们也慌了,担心她的身体。她眼睛汪汪,望着我们笑着哭:宝宝,它刚刚踢我了!我的心里一软。我真为她高兴。

夏天,赋予了生命体太多无法预测的可能性。它无法无边的脾气,可以让一个村庄转瞬间没于泥石流,可以让万亩农田颗粒无收。却也只有它,才能容得下大地上层层叠叠的绿色;却也只有它,才能载得起这整个大地上绵绵长长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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