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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的深处

作者: 石泽丰2016/03/23散文欣赏

那棵老椿树长在村口不知多少年了,自从我见到它的那一天起,它就已是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如今三十年过去了,当我妄图打捞遗失在这里的童年的时候,竟然发现时间就像深秋里的落叶,被岁月的波澜揉皱、遗弃,打捞只能是徒劳。

故乡变了,一切在发生着变化。先前的茅草屋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青砖瓦屋红砖楼房。只有那棵老椿树,依旧以一种沉默的方式在岁月里回望,皱巴巴的树皮经历了多少的风雨和沧桑?这就像在一个人的脸上,没有什么比一条皱纹更真实、更有表现力,它犹如一个人内心浮上来的波澜,一种最基本的意象,或者一个最有概括力的深邃寓言,人的境况的原型表达。

儿童时代的纯真连同这个椿树的根一样深深地埋在这里,那时,我不敢沿着出村的路走得太远,只要回头看见这棵椿树,我就往回走,直至走入那间低矮的茅草屋,为祖父点上一锅旱烟,看他吧嗒地张大嘴呵气。也就是在这样的岁月里,我无意发现了祖父的牙全掉了,腮帮瘪得无依无靠,就像满树的叶子,一到秋天就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横在空中,任随秋风摇晃。顿然,一种忧伤,一种对昨日的追忆开始在我心里萌芽并且产生。

我对故乡的感情也就是在这样的岁月里滋生暗长着,尤其是我沿着这条村路走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在这棵老椿树下,我的祖父已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块木头写下了他最后的简历,寂寞的,无可奈何的人类的归宿。我总是琢磨着祖父最后一刻的表情,他无力的眼神把我们看了一遍,有欣慰,有不舍,但再也没有以前吸旱烟时的怡然了。周围荒芜的麦田一年比一年增多(为了票子,孩子们都已出去奔波),而我的祖父,他住在不变的地平线上沉默不语,守着他越来越荒凉的家园,春去秋来,与他对望的也只有这棵老树。

老椿树实在太老了,有经验的老头敲击它身躯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空洞的回声,但这声音浑厚、沉闷,像祖父在我们面前临终。我至今还记得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离家千里,莫忘根呐!”但我当时根本没有听懂,祖父下葬的那一天,我坐在这棵老椿树的露出地面的树根上,暇想着每一次风雨袭来,它依旧站得那么镇定那么超然的情景。这么多年以来,这种源自生命深处的力量,叫我如何不把昔日投向名枷利锁的目光解放出来?这回,我才知道我的目光终于有了比较高比较明朗比较开阔的地方可停靠和逗留。

也许吧,我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生命里的一些骨头和血脉,我是这个村庄喂养大的孩子,我是这棵老椿树召回的孩子,我的精神和灵魂应该放在哪里呢?穿过季节,我看见往日沉甸甸的十月和五月;透过祖先们肩头的节奏,我看见了麦子和稻穗归家的微笑,和着每一个温暖的日子……

村庄啊,我永远是您长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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