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

车窗外，不知名的虫子一声声高高低低地叫着，让人越发不知身在何处。此时，三天才发一班的车还在等待乘客。车内一对中年夫妇静静地坐着，男人一双眼望着女人，而女人却透过车窗望天，天高云淡，却望不到女人一丝的笑靥。

起风了。她望着一片树叶在风中打着旋儿，飘飘悠悠地，然后不知所踪，她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他牵着她的手颤动了几下。她还是站了起来，拂去他的手，自言自语地说：“我还是不回去了。这一去就是几天，也没什么意义。我不放心孩子。”她木然地下车，离去，没有回头。他的手定格在空中，一双眼睛随着她慢慢消逝的背影而黯淡。

他不怪她，他知道她心中的酸楚，再踏入消失了的家园，是难言的阵痛。

车颠簸一天一夜后，把他送到了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

他直奔庙宇而去，这是他每年回来必做的功课。庙宇修建在江边，被打造成了旅游景点。院落古朴错落有致，与原来保持一致，这是他最感欣慰的。铜像是英雄人物，塑造得威武霸气，若是小孩子初次见到，会被吓一跳。

他却不会。他静静地伫立在铜像面前，他太熟悉这尊像了。爷爷告诉过他这个人物的丰功伟绩，上学放学路过，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拜一拜。庙宇外的小山上，留下了多少他的伙伴们的欢声笑语。忽然，他的心疼了一下。物是人非，他们呢？

走出庙宇，他仍选择坐船。来不及观赏两岸山水，他只想尽快去往那块土地。枫叶染红了的山岭，身边的人兴奋地用手机与相机在不停地拍照。这些自己曾熟视无睹的景色，是因为自己与村民们在山谷底的无知，还是因为地处偏僻山区的贫穷而无视？以前这里常有山洪暴发，发生过多次事故，如今再没有浊浪席卷屋舍人畜的事情。他不禁感慨：人定胜天。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就是最好的。如此佳境，她没有来，他为她感到惋惜。船驶回县城，已经是灯火辉煌。新县城依山而建，虽只有几年的时间，可她的朝气和活力已然显现。

他猛然想起该带的礼物，这次，他不会再与往年一般给她带回这个地方的土特产了。

几天后，他回到家，她却不在。他放下东西向广场走去。在人群中，他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的身影。他没有叫她，选了一个石凳坐下，悠闲地看着沉浸在广场舞乐趣中的她。

跳得酣畅淋漓的她拎着衣服，踩着欢愉的步伐轻快地走到他面前，他挽着她回家。

他把他沿途的照片一一给她看，她两眼盈满了泪水。

他为她拂去泪水，说：“我还专门为你带了礼物。”

她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他拿出一个半张桌面大小的木架，打开，是一幅画。画面上，群山起伏，烟雾缭绕，一条蜿蜒曲折的江水伸向远方。山脚下的江水边，屋舍零落的小村子，围绕着一座庙宇。

她轻抚着画，久久不语。

第二天，她把他带回来的画精心装裱。他下班回来，看见挂在大厅里的画，下面还有一行字：心系所属，国便是家。

她深情地对他说，明年，她要带上孩子一起去走走，看看。他惊喜万分，拥她入怀。

在画的旁边还有一片制成标本的树叶，几年前离开时，县里作为礼物赠送给每个人，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库区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