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

很多年没见过杨花了。还有柳絮。槐树倒是常见，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不知道是异国的水土滋养出不同的树种，还是思乡的情绪冲淡了槐花的清香，只是每次从树下经过，我都要使劲闻上一闻，却再也闻不出那股熟悉的味道。

小时候，我们一家人住在一栋老房子里。房子很小，只有一个卧室。卧室是过去北方乡村常见的布置——一条“横亘”东西两墙的大火炕，上面叠放着一家人的被褥，正对火炕的另一侧是一溜陈旧的家具，盛有大家的衣物用品；卧室的门外是一个南北通透的狭长厨房，没有客厅，更没有书房，可是院子却出奇得大。对没有玩具的我们来说，院子便成了我们姐妹肆意撒欢的乐园。

记忆中，院子的西北角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每到春天，枝繁叶茂，槐花簇簇，绿白相间，清香袭人，惹得蜜蜂远道而至，嗡嗡飞舞于花间。我和妹妹当然也不闲着，我们使劲浑身解数，或蹦跳，或攀爬，或找来长长的竹竿敲打，非把枝头的槐花弄下几簇来才肯罢休。要知道，槐花不仅好看，还非常可口呢，尤其是花瓣拥绕中那一枚小小的淡黄色花芯，虽称不上人间美味，可那股淡淡的清甜会一直浸到牙齿中，在舌尖辗转流连。

除了槐树，老院里还种着两棵年轻的柳树，两棵树并排生长，枝叶相触，像一对亲亲热热的小情侣。我和妹妹经常牵着手，一起跑到树下，然后一人抱住一棵，奋力往上攀爬。记得有一次，我们爬到树顶，坐在纤细的枝头，随着柔嫩枝条的震颤晃来荡去，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爸爸的一声断喝惊醒了忘乎所以的我们，于是不情愿地爬下来，嘟着嘴表示不满。很多年以后，爸爸还经常提起那一幕，说当时的我们把树枝压得弯弯的，咔吧作响，看得人心惊胆战。

我开始上小学那一年，爸妈在村北头置了地，盖了房，我们也举家搬出了那栋拥挤不堪的老房子，老院的故事也便成了我记忆中一朵遥远而美丽的浪花。新房子很大，我和妹妹不仅有了一间专属于自己的屋子，还有了一个内嵌入墙的三层书架，一切都似乎好了很多，可午夜梦回，我仍然经常忆起老院那道篱笆墙，那满院的槐花飘香，还有飞舞翩翩的如雪柳絮，更有我和妹妹洒在那里的欢声笑语……有时，我甚至固执地想要回到过去——那时的我们还是懵懂无知的孩童，妈妈没有白发，爸爸也还年轻力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