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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慈的白菜

作者: 魏振强2016/01/02现代散文

到江南的一座寺庙。麻石条铺成的路逶迤而上,一旁是雨水冲刷而成的沟,露出黄土和碎石,沟里除了零星的寸把长的杂草,居然还有些小白菜,虽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但白里透亮的细细的茎擎着几片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令人怜爱而又欣喜。心下不禁好奇:这样的地方怎会有小白菜?

到了山顶上的寺庙,见到一位衣服上打满补丁的干瘦的僧人正在扫地,朝他打听,他微微一笑,道:“我种的,下山的时候,随手在沟里扔些种子,一二十天就长成小菜秧,从山下回来时,顺手拔一些,就是很好的菜。”

这样的“种菜”方式真是让人开眼界。大概也只有内心清净、讲究随缘的出家人才想得出。也只有白菜的种子才会在如此贫瘠的土壤里发芽、生长,不负人家的一番信任。

白菜曾有个雅致的名字:菘。草与松的叠加,有草般的贱,也有松般的蓬勃、旺盛。白菜的耐活是出了名的,无论北国抑或南疆,滴水成冰也好,烈日似火也罢,只要有点寄身之土,有些生命之水,一粒粒种子就可以从泥土里拱出来,擎着几片嫩嫩的芽,再不疾不徐地长,长。数九寒冬,冰雹、暴雪驾临中原大地,驾临长江沿岸,一向泼皮的茄子、辣椒、西红柿也抵挡不住了,纷纷厕身于温暖的大棚里,但白菜兀自在户外,以肉身,与寒气,与冰雪、冷雨相博,叶子冻得支离破碎,茎上千孔百疮,可层层叠叠包裹着的依然是葱绿的心,似一朵貌不惊人的花。

所有的菜蔬中,最晓得心疼庄稼人的是白菜,最随和的也是它。嫩嫩的小白菜可以做汤,大大咧咧的大白菜可以清炒,可以腌制、存储。乡下人清苦,很多日子里不见荤腥,但白菜是有的,饭头上蒸上一碗咸白菜、辣白菜,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就可以呼呼地吃下去,抹去额头上冒出的汗,身上的力气又有了。白菜的仁慈和忠厚,真是没的说。

白菜的恩惠,草民和贵人都领受过。只是一样菜也会养出不一样的人,有的有颗软软的、清亮的心,有的却是一副铁石心肠,锈了、烂了,连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天,我们在山顶的寺庙转了一遍之后,那位当家师父执意要留我们吃饭,他在逼仄的厨房里找来找去,找出了一块豆腐和两个马铃薯,又从菜地里拔来几根萝卜,我帮着他洗,另一朋友帮着在灶膛里添火,师父在灶台上炒菜,额上冒着汗,脸上挂着笑。末了,他又做了一道汤,用的就是下山时摘下的小白菜。那汤清亮亮的,小白菜翠绿绿的,喝下去,肚子安稳了,满嘴都是清香。“香客们都喜欢吃这小白菜,”师父说,“纯天然的,没有一丝儿污染,当然好看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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