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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烟

作者: 章铜胜2023/01/19散文欣赏

“雨真大。下得屋顶上起了烟。”汪曾祺在他的短文《下大雨》的一开始就写下这么两句话,很突兀,细读又觉得很自然。汪曾祺的文字很奇怪,有时候让你想不到,觉得没有道理啊,但仔细琢磨琢磨,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雨大得起了烟,就是雨烟吧。人们常说“烟雨江南”,我想,在江南的烟雨里,应该就是有雨烟的。这不,雨大了,屋顶上就起了雨烟。

去皖南,下大雨了,我就坐在路边的亭子里看,看皖南的村落,看屋顶上的雨烟。传说中的粉墙黛瓦,是在晴天。在雨中,粉墙湿了,墙上新旧的水渍洇开,如淋漓磅礴的大泼墨,那斑斑驳驳深浅浓淡的黑影,好看,也耐看。只是这样大写意的泼墨,是任何画家都不敢画、也画不好的。

皖南的黛瓦是小瓦,檐口一溜瓦当,瓦当上有漂亮的图案:有生意人家的开口笑脸,有读书人家的吉祥纹样,有为官人家的威武兽纹,这些在大雨中是看不清的,像那些老宅子里昔日的时光,即使是宅子的主人,也难以记起了。而在皖南的雨中,能远远看清的,唯有瓦上的雨烟。

黛瓦上,雨湿了流光,漆黑得发亮。而雨烟,是蒙蒙的一层白,像雾,又像岚,在一楞一楞的瓦之上,飘忽不定,随瓦起伏,随着屋顶起伏。一阵风来,雨烟随风,舞了舞,不会飘远,随即又蒙在瓦上。雨烟,是恋着屋顶,恋着瓦的。

我走进村子里,看到白亮的雨点密集地打在村里的石板路上,那些青石板光滑发亮,麻石面麻麻糙糙,贴着路面,升起了一层雨烟,路边的水圳里,流水哗哗,我踩着雨点,踩着雨烟,走进老屋。在老屋的天井里,看到雨烟在四方天井的屋顶,在时光的空濛之上跳动、变幻,如老屋里的旧时光,难以追溯,也难以捉摸。

在皖南,多数村庄的村前是有水口园林的,那一方池塘不一定很大,却是村庄的点晴之笔,如宏村的南湖。下大雨,站在宏村南湖的桥上,雨点在满湖的荷叶之上升起了一片雨烟,那雨烟有老荷的石蓝色和荷花的烟红,雨烟也洇满了荷香。宏村南湖没有荷叶的水面之上,雨烟连绵,清清亮亮。宏村在雨烟里,远山也在雨烟中。满目雨烟,也是满目的烟雨,江南的烟雨。

皖南多山。山上林密。远望,山间的雨烟是飘动着的,如雨中的山一样神秘。我看着那些山间的雨烟在飘,如青山挽着的纱巾,轻轻拂着,雨烟也这样的轻柔。

村外的水稻,总是在雨季里开始分蘖,分蘖后的水稻长势最好,稻叶浓密、深翠。一片稻田,在雨中方方正正,雨打在深绿色的方块之上,雨烟也是方块形的,有盈盈的绿意。人走在稻田间的田埂上,仿佛在一片绿色雨烟的迷宫里行走,那样的感觉很特别。回家,才发现贪恋雨烟的自己,已经浑身湿透。

大雨中,到长江边去看烟雨中的江心洲,总是会担心着,担心水涨,担心小洲会随水漂走。看过一次又一次,才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么的多余。烟雨中,漂浮在江中的小洲,如一片细长的绿叶,在茫茫的雨烟里,在江天相接的江水里,载沉载浮,江水仿佛只是在它的身边调皮地摇荡着,摇一叶水中的绿舟,摇一江迷茫的雨烟。

到江南,如果遇上一场大雨,最好是去一座古老的村落,或是到有小洲的江边,去看如梦如幻的雨烟,看烟雨中唯美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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