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粤纵横 心神向往

一个在陇东穷乡僻壤里长大的乡下人，能够游历于南方的山水间，也算是一件不易的幸事了。在我的前半生最早去过而且次数最多的南方就是广东省了。

那是1987年毕业试考完的盛夏午后，一封来自老家的信让我心里发凉，如同冻僵一样很久回不过神来，次日便急匆匆地赶回老家。

四叔把我叫到厢房说在静宁县医院住院，请了他在兰医大附院工作的同学来准备做手术，发现食道癌晚期做不了，看四医大能不能有啥好的办法。我擦干泪水，振作了精神一起商量明天启程的事。

壮实的父亲已经消瘦了不少，深陷的眼眶、凸起的颧骨、伸长的下颌显得脸颊轮廓格外分明，布满沧桑的褶皱在灰白胡须的围拢下更显半生的艰辛和劳累，唯有精神尚可，思维如常。第一次端详撑起一家生活的父亲，一个为附近各村各家修房、制作家具、水磨和食醋的结实的木匠，怎么就变成瘦骨嶙峋、吃饭艰难的人了，心里的酸痛不忍直视。

秋尽冬初，我带着黑纱去了广东省清远县石滩镇参建107国道改造工程，初出茅庐的我担任工地医疗救护和办公室后勤工作。

清远县和阳山县之间是纵横交错的大山，原107国道盘绕山间，穿行在山沟峡谷里，狭窄拥堵，严重影响着湖广间的交通，阻碍着经济的发展，需要改扩建以减少弯道、减缓坡度、拓宽路面。

建设人员来到石滩镇蒲坑村，先租住村戏台，后推平规划车站的一块稻田地，用竹竿做框架、芦苇席子做墙、盖顶围四周、中隔小间，顶上铺牛毛毡防雨，支起床铺就成了办公、居住的生活区了。一年四季内外温度一样，行走出无草的路，床下和其余的地方都长出草和稻苗。不到半年光景牛毛毡在风雨侵袭中出现了开裂，下雨时外面大雨房内小雨，每个人床上挂一片塑料布将小雨接引到床外。夏天高温酷暑，西北来的我们享受不了湿热，有的皮肤出疹子，有的烂裆，有的烂脚，上山被杂草划伤腿脚就会化脓。每天要切开排脓、清创、消毒、包扎好多人，治疗各种皮肤病和地方病，在没有一丝降温的环境里汗水湿透衣服。庆幸我是学了西医、中医的一个刚走上救治之路者。

最为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的是第二次炸山的情景。那天我和上次一样督促人员撤离村庄，看着全部撤离到远离、高于爆破点的山地，走到半山腰的总工、技术员和我就坐在田埂休息。负责安全的人员催促再往上撤，三人走了不多时爆破声响。

前次轰的一声，山体晃动一下碎石就滚落下去了，这次炸飞的碎石像麻雀一样朝我们飞来，在狂跑时抬头瞬间一个石头即将砸落下来，抱头一躲斜倒田埂，远处传来急促而杂乱的“程医生程医生”的叫声和奔跑呼喊声从山上下来，人们看见我站起来了一下子不跑了也不叫喊了。缓过神来刚准备离开时附近又有“程医生程医生”低沉、凄惨的呼唤声，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一看是技术员在痛苦地喊叫。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开熟悉的急救箱，剪开袖子发现上臂横断性骨折，绷带吊起左手臂让围拢来的人们抬走。下到半山腰才想起没有固定，两个夹板固定好后直接送去清远县医院。

第二天带着疑虑去现场寻找看望那两个不寻常的石头。深埋田地、砸向我的石头拳头大小，砸的坑不大、泛起的土却不少。装满左侧衣兜的土，原来是砸起的飞土掀起衣兜盖而钻进去的。带上差点殒命的石头作纪念，感谢躲过了一劫，不然就成了它的牺牲品了。至今忆想仍令我毛骨悚然。

致其骨折的是一粒小小的石子，斜落时擦碰到穿着军棉衣的胳膊，要是直击也许就留在左侧的身体里了。绝不可小觑这小小的石子。

奉调回咸阳时去广州的越秀公园浏览南国风情，也去了深圳大亚湾核电站的建设工地，同一单位不同的施工现场，住宿和施工条件相差太大了。

十二月的广州仍满眼绿野，依然热地穿着短袖。大街上留着长发、穿着喇叭裤、戴墨镜的人如同民国时期的巡警，眼睛左右不停地在人群里搜索、比划着什么。我到市场购买了两件蓝灰交织的牛仔上衣、围巾和巴拿马布料，在夕阳西下时上了开往西安的火车，将工会发的、装着全部家当的褐色皮箱和一个装有新购的衣服的蓝色牛仔软包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在摇晃中入睡了。第二天早上韶关车站醒来抬头一看，行李架空空如也。和邻座的军人一起找乘警、列车员报案。车厢其他人说刚停车一伙人就把东西从窗口卸下去了，年龄大我一点的军人无奈的说这下到轻松了。

出了西安车站凛冽的寒风想要冻结似的，解决了温暖赶到平凉，又一个寒冷将我心凝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财物被盗只是受点冻而没有影响情绪和心智，轻松的前行，而这次盗心是最大的伤痛，三年的恋情一下子冰冻使我猝不及防的撕心裂肺，站在宾馆的窗前，不停抽着烟，近年的突变、几年的往返和爱恋，如同电影一般在眼前掠过，原本穷困的我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命运多舛的我，名落孙山，毅然从戎，经过努力终于完成了临床医学的学习，刚毕业就失去了父亲，没有尽到一丝孝心；工作一年多的积攒没有了可以再有的，而心伤了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慢慢地愈合；也许是上苍安排的罹难来锤炼这个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汉子，只有按下伤痛、深埋罹患、轻松的面对，勇敢的做自己的事，把不幸作为努力的基石，把抗争作为努力的源泉，把美好的未来作为努力的目标。

十多年后陆续去了广州、佛山、肇庆、惠州、增城、梅州、深圳、珠海、湛江等地，往返都是空中而去，再也没有乘坐漫长的火车了。在南海、东海、汕头、汕尾等处的沙滩、大小白沙的海湾游乐，品尝直接捞上来的海鲜，在广州的早茶馆直到下午茶兴尽而离。摘吃梅州的红柚、游历梅州的李先念故居和纪念馆、观览妈祖庙和观音山、参观了虎门销烟纪念馆和土围楼、在香港中英街购物和细观风土人情、远眺澳门的赌城和回心桥，在伶仃洋欢聚畅饮欣谈、品玩肇庆砚台。

广东是我去过最多的省了，东西南北中在不同的季节都去过，感受和体验了突飞猛进的变化、繁荣昌盛和富足的生活的变迁。喜欢粤菜的精细美味、素淡相宜、粥汤熬制的讲究，也喜欢客家菜的南北包容和厚重。多想能够长期生活居住在某一地，我的同事也有同感，他的儿子定居在珠海实现了他的愿望，我只能有空了再次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