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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那一抹红云

作者: 杨祚华2022/08/12生活散文

深秋的一天,弟弟突发高烧,母亲用乡下土方法揪痧,拿煮熟的鸡蛋滚额头,仍不见退烧,而是愈发严重。眼看已处于半昏迷状态,情急之下,父母亲轮换背着弟弟赶往附近的医院救治,我随后跟了去。

弟弟被确诊为急性脑膜炎,住院治疗,经过打针、吃药,一天下来,高烧渐渐退去,病情趋于平缓,父母亲这才松了一口气。夜幕渐渐笼罩,家里还有弟妹和豢养的猪牛,父母放心不下,嘱咐我留下来陪护弟弟,他们便回了家。

待弟弟吃了药、吃完饭,静静睡去后,已是夜色浓郁,一盏油灯散发出昏暗的光亮,深秋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病房里明亮了许多。这时,我才注意到病房还有一位年轻的女病人,由她母亲陪护着。女病人戴着一顶帽子,穿着不合适宜的旧棉衣,坐在病床上,腿上盖着被子,面容清秀端庄,虽是一脸病容,却洋溢着微微笑意。在交谈中,方知她和我弟弟患的同一种病,先于三天前住院治疗,家在偏远的大山上。

白日里,她打针、吃药,在病房里慢慢走动,看她高挑的身材,优雅的举止,听她温婉的言谈,颇有知识的话语,知道她是在校的高中生。那瓜子型的脸上,点缀着几颗小小的黑痣,宛如几颗在夜空闪烁的星星,叫人记忆深刻。

不觉白天过去,又到了夜晚,在静静的病房里,我们如是相识已久的朋友,说到读高中的趣事,她满脸欢笑,谈到今后的出路,她不禁摇头叹气,说自己家在山里,条件很差,读书一毕业,就只有嫁人为妻,男生还有当兵和当工人的机会。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我分明看见了她那满含忧伤的眼神。这样一个体弱多病林黛玉似的姑娘,以后如何挑起山里繁重的农活?我不禁为她的今后担忧起来。夜已深了,我们还在摆谈。直到月亮隐没在云层里,带着几分怜香惜玉的悯情,我和衣而睡在陪护床上。

早上天刚放亮,母亲带着大米饭和几个煮熟的鸡蛋,来到医院守护弟弟。我临走时,住院的姑娘还在香甜的睡梦中,没有向她道一声离别,也没问她家居住的详细地址,更不知道她的姓名,就这般粗心地回到了家。那一天,我在家不知是怎样度过的,只希望明天一早去看弟弟,就可以再看到她了。

第二天一早,我特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新蓝布衣裳,把头发梳理得溜光水滑,慌忙赶往医院。当我跨进病房,首先不是询问弟弟的病情,而是看向那个病床,可已是人去床空。当即,我心里亦是空了一般。母亲说:“她们一大早就出院了,走了好一阵了。”我几步跑出病房,站在医院的大门前,眺望伸向远方的一条公路,那是她们回家的必经之路。我一双眼睛紧紧盯在泥碎路上,深秋早晨的浓雾里哪里看得到她们的影子!半个多小时以后,我怅然若失地回到了病房。

年少时春心萌动,不知那是初恋的一种朦胧感觉,只能留给自己美好而忧伤的回忆。带着这份充满期待的恋情,一年后,我参军到了部队。在部队四年里,几次婉拒了家里给我介绍的对象,那个俊俏姑娘早已占据了我的心灵。连队里有一个战士,和这个姑娘同乡,我们同时休假回到家,我步行四十多公里,跋山涉水到他的山乡去寻找,找遍村里的农家院落,问询当地的乡亲们,都说没有这个姑娘。

我退伍回乡,参加工作,结婚生子,一家人过着甜甜蜜蜜的日子。二十多年后,我调往这个山乡工作。仲秋的一天,我下村核实税费减免情况,搭乘半个多小时的摩托车,再徒步四十多分钟攀爬进山,来到了乡里最偏远的山村。王支书带我翻山越岭核实了两个社,至半下午时,西边露出绚烂的霞光,来到一片竹林环绕贴着瓷砖的房屋前,等这户人回家核实情况。王支书告诉我,这家男主人在外打工,女人叫李玉碧,在山坡上犁地,一会就要回来。

不多时,看见一个中年妇女赶着牛儿,拖着泥土擦亮的犁铧,忙忙地回来了。山里妇女真能干,如男人般耕田犁地,让人佩服有加。待中年妇女拴好牛儿,转身走到地坝时,瞧见她的面容如此熟悉,仍有很好的身段,尤是脸上那几颗细小的黑痣,顿时让我想起了当年那个住院治病的姑娘。那一刻,我不由大喊了一声:“你叫李玉碧!我找了你好多年哪!”李玉碧一时不知所然,怔怔地看着我。她脸色陡然绯红,好似天边一抹浪漫的红云,与当年那个病怏怏的姑娘相比,可谓判若两人。

李玉碧开门端出一条木凳,客气地喊我们坐。说起那年在医院治病的事,她记忆犹新,还叫出了我们兄弟俩的小名。问了她的家庭近况,核实了她家的税费减免,我们便匆匆话别。离开时,我喊她下山赶集时,再顺便来我办公室坐坐,她不置可否地扬起笑脸,一如当年那个文雅的姑娘。

大半年过去了,没看到李玉碧赶集的身影,她更没有来我的办公室。又一次下村,路过李玉碧紧锁的屋门前,王支书突兀地说:“李玉碧的房子空着了,儿子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一家人也搬进了城里。”我只有“嗯嗯”地点头应着。

我真诚地祝福她! 一生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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