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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顶上

作者: 周天红2022/07/26现代散文

村子四面是山,东边的山稍微低一些,那里就成了出村的必经之地。

站在东山顶上,山里山外的世界眼及之处就清清楚楚了。村子里哪家来了亲戚朋友,哪家杀鸡待客,哪家出门办事,哪家吵架闹事儿,全在眼里。山外的天空,有云朵,有丛林,有阳光,有车来人往,那也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娘说,娃啊,山外的世界大得很,想去看看,那你就得把书读扎实。娘说这句话时,我们娘俩就在站在东山顶上的那个叫“一碗水”的地方。娘从“一碗水”的那个水凼里用大粗碗打起一碗水,猛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我,示意我喝一口。赶乡场回来,大热天的,走了好几里山路,是得喝碗水休息一下。

“一碗水”是东山顶上来往人群休息的一个好地方。一大片裸露的石滩子,中间有一个水凼,晴天一碗水,雨天一碗水,那水凼,就一个大粗碗那么大。早晚以及天晴落雨还是天旱时,都有一碗水保留在里面。那水来源于后面的白岩坝。白岩坝在阳光下反着白光,几山几里都能看见,白岩坝也就有了名气。白岩下有一股山泉。泉水不大,顺着山沟小道流入“一碗水”。

有人动了脑筋,想把一碗水打大一点,至少能装着一桶水,好打水煮饭喂牲口呀。那人半夜里神神秘秘上东山顶,用铁锤把石凼敲了个大窝子。结果每天那石凼子里还是只有一碗水。村里有人说,神了!其实,白岩坝下就那么大的一股泉水,你把石凼子打得再大,一路流一路蒸发,流到了还是只有那么多,何况还是天旱时节呢。白岩下那股泉水也怪,天晴是那么大一股,落雨时还是那么大的一股,就竹筷子头那么大。大概就那么大的收水面吧,高高的山顶上能有一股泉一碗水,解着来往人群的口渴,就不错了。

一条清石古道从东山顶白岩坝下的“一碗水”石滩子边走过,那是村子与山外联系的命脉。往山外卖鸡卖鸭卖牛啊羊啊猪的,从山外向村子里办油盐柴米拉化肥农药的,就是山里山外俩家亲戚要见面说说家里事儿,都得从东山顶上来来往往。看着白岩坝,爬上东山顶,累了困了,再喝上一碗水,心里就踏实多了。“一碗水”那泉,不苦不涩,清凉爽口,真是一碗好水。

从村子口出发,爬上东山顶,再去洞子场,这是村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喜欢的一段路程。洞子场是大山里方圆二三十里才有的镇子。要买要卖,办年货办嫁妆,就是想吃碗豆花饭就着凉拌猪头肉,都得去洞子场才有。要去洞子场,东山顶上,那是个中途休息的好地方。山顶有水,有风,有风景,休息舒坦,接着赶路。要是扛着木料或是抬着大牲口去洞子场卖,说不定在东山顶上休息,还能遇见几个顺道帮忙的。山里人就是实在,顺了道,帮上一把,不记钱的事儿。要是又在洞子场卖了牲口遇见了,一起去吃豆花饭,再加上凉拌猪头肉,一大碗酒,围一桌子大吃大喝。其实,好多人在东山顶上休息,就是想遇见熟人,一路走着,多张嘴说说话也好呀。

洞子场逢农历三六九赶乡集。我说,娘,就带我去东山顶嘛。娘说,娃呀,去东山顶是假哟,是不是又想跟着去洞子场了?我紧紧地跟在娘的身后,爬上东山顶,在一碗水那里休息一下,跑着就去洞子场。洞子场那里热闹,尤其是逢赶乡集的日子,什么糕点呀糖果的都有。娘卖了鸡或是蛋,看着我眼馋的样子,忍不住会买点糖果或糕点小吃放在我嘴里,那感觉也比过年还安逸。就是不买,跟着娘赶乡集,看热闹,也是一件美事儿。

东山顶,洞子场,糖果子,好多年,都一直在我心里成一条线一样连接着,难分难舍。

站在东山顶看一眼村子,再看一眼远方的天空。真的,远方是什么样的世界呢?我不知道。十六岁那年,我最远就去过洞子场。

那是一次远行,目的地是长江下川东的一个城市。娘就站在村子口的那砣大石头上,看着我的身影爬上东山顶,走过“一碗水”,被白岩坝上的阳光淹没。远方会是什么样的世界呢?那里的水有“一碗水”的水甜吗?白岩坝那些金灿灿的阳光会照进城市吗?还有,大街小巷里能遇见东山顶上的路人那样顺道就帮上一把吗?远方,村子,娘,一切的一切,为了生活,就得远行。离开娘,独自一人翻过东山顶的一次远行。

后来,好多时候,每次回家,看着那高高的白岩坝,爬上东山顶,看着村子,看着房上的炊烟,我知道,娘在,家就在。

东山顶,一道山梁,一道心情亲情的分水岭,就长在夜的梦里或每一寸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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