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如雪漫天开

洋槐花开的时候，场面是浩大的，巨大的树冠上，一嘟噜一串，密密匝匝，远远望过去，如同下了一场雪，那香气，就从白皑皑的雪里溢出来，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甜腻的蜜一样的芬芳。如果是晴天，阳光洒在上面，白花花的会闪你的眼睛。有一年暮春我们去徐州，在一个山坳玩滑草，总觉得鼻翼间有隐隐的清香，四处寻找间，蓦然抬首，发现东边的山坡上，远远的一大片洁白，像雪，又像巨大的云朵，整整一面山坡，全被耀眼的白笼罩着，那是我见过的最盛大的洋槐花事。

赏心悦目又能吃的花不多，洋槐花算举足轻重的一种。在北方，淮河流域、黄河流域一带，槐花开的时候，村庄就热闹起来了。比较皮的孩子猴子一样爬到树上，一枝一枝地折了花枝往下扔，树下的人拿个篮子或者簸箕，一串一串地把花朵撸下来。槐花长得俊，盛开的花瓣支愣着，一小朵一小朵，就像小蝴蝶，肉乎乎的，滑滑的。花蕊很甜，我们一边撸花朵，一边把蕊剥出来，送到嘴里唆一唆，真是蜜的味道。有嘴馋的孩子，直接就把花朵塞进嘴里咀嚼，腮帮子撑得鼓鼓的，齿颊间都是清甜。

洋槐花是嫩的好吃，泛着淡青的花骨朵味道最好，等完全绽开了，花蕊被蜂蝶采过了，口感也就次了。嫩槐花蒸食最好。要想蒸得好吃，我的经验是淘洗之后要适当晾干，水太多，就要拌得面粉多，面粉多了影响口感，少了又容易粘成坨，刚好的湿度遇到刚好的面粉，就像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有彼此成全之妙。那个度，可意会不可言传，需要自己亲自动几次手才能总结出来。蒸好的槐花依然是一朵一朵的，面粉赋予了它们更好的弹性，趁着热腾腾时撒点盐，浇上生抽、醋，拌上蒜泥调好的料汁，接下来，你就开怀痛吃吧。肉津津的，香喷喷的，软软糯糯的，一嘴的清香，保管你吃了一碗还要再盛一碗，给龙肉都不肯换。吃剩的蒸槐花，配两个土鸡蛋炒一炒，又别是一种鲜香滋味。

除了蒸着吃，我还喜欢用槐花来做春饼。做饼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洗好的槐花里打上两个鸡蛋，加点盐，放点面粉，拌成糊状，往电饼铛里一摊就行了，当然，如果想增加营养，也可以往里面加虾仁，加火腿丁，烙得两面金黄，搭上一碗杂粮稀饭，配半碟酱豆子，就是一顿不错的早餐了。其他吃法如槐花炒鸡蛋，炒米饭，都风景雷同，随主妇们心情发挥。

洋槐的花期像女子的青春一闪而过，十多天过后，就花谢花飞风飘万点，零落成泥碾作尘了，彼时失了水分的白色花瓣纷纷扬扬铺天盖地，更像一场雪落。为了留住它的锦瑟年华，每年暮春，我都会把淘洗过的花朵在开水里焯一下，晾凉了攥去水分，一团一团放进冰箱冷冻，秋风萧瑟的时候拿出来，勾点面煎一煎，做一盆槐花汤，捧着一碗热乎乎的春天的汤，在春花的香气里看黄叶漫卷生命轮回，是一件颇让人心神宁静的事。

槐花香气还贮存在槐花蜜中。儿时，故乡的村庄里洋槐极多，花开的时候，整个村庄都笼罩在香雪海里，那时候，我放蜂的表大爷就会来。无数的蜜蜂嗡嗡嗡地在花前献礼，一场巨大的蜂花之恋后，一桶桶琥珀样的洋槐花蜜就酿造出来。待槐花落雪一样谢尽，放蜂人带着他的千军万马离开，我家的瓶瓶罐罐里都贮满了蜜，那是洋槐花不老的魂魄。接下来的日子，它一次一次地在杯水里化开，那甜香，如同一场盛大的花事重绽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