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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酒

作者: 言农2022/04/11生活故事

年前,姐夫唐开给我打电话说他腊月二十一娶儿媳妇,临近了又打电话说不要误了日期。姐姐这个人好客、热情、义气,10年前我在她那个乡工作时,她得知我跟她同姓,又同辈份,就认我是“娘家人”。

吃酒是头等大事,姐夫一家是农村人,经济也不宽裕,但他们看重的是姐弟这份情谊。宽阔的道路绕山环水,在峡谷中像绸缎一样蜿蜒飘逸,我踩足油门,车像脱疆的骏马飞驰在去姐夫家的路上。

几十公里的乡村路,紧赶慢赶到姐夫家的村口时,已经十一点多了。远远望去,坝子里站了许多吃酒的人。姐夫站在坝子里张望,看到我后,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姐夫瘦削单薄,身材高挑,背有些微驼,少言寡语。迎了我后,他向正在招呼客人的姐姐喊:“泽兰,弟弟来了。”姐姐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跑来,仰起脸看我,笑吟吟地问:“弟妹怎么没有来?两个孩子呢?”“她在值班,走不脱,两个孩子毕业都在上班了,更来不了。”我说。

姐姐拉住我的手不放,眼里闪着光,痴痴的。院坝里有人眼尖,认出我来,亲切地叫我。我心中升起一股久违的暖流,笑盈盈地走了过去,老莫、老刘、老张手忙脚乱,搬凳、让座、握手。

还没开席,我来到里屋,看到姐夫、姐和他们的女儿芳芳正在商量娶亲的事,好奇地问:“彩礼花了多少钱?”姐说:“儿媳妇是本乡五通村的,通情达理,只花了五六万元。”“五六万元?不多啊!”“衣裳、三金等,前后也不少,十多万元啊,光照婚纱照就花了一万元。”姐絮叨着这笔不小的开销。

“什么是三金?”我惊愕。“金耳环、金项链、金手戒。”姐姐一脸惊讶,掰着一根根手指说。我抿嘴一笑,心里说:“农村还在意这个?”

我知道他们攒钱也不容易。这里地势偏僻,好在他们后山上有一片青脆李,每年可卖一两万元,姐夫打零工也可挣点钱。

农村娶亲头天中午办席,叫“抬人郎工席”。这名字听起来不顺也不雅,但是字意明确,即为别人的新郎抬嫁妆的人工宴。姐说,这天中午要把为娶亲帮忙的人请来吃饭,把本组的乡亲请来热闹,以答谢乡亲对主人家平时的帮助,而乡亲们则随一份礼祝贺喜事。吃过“抬人郎工席”后,帮忙的人就要帮男方向女方家送去宰杀的猪肉、活鸡活鸭,还有烟酒糖,这叫“过礼”。女方家用“过礼”的猪肉办席招呼客人,“过礼”的礼品和陪嫁品的多少,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双方家庭的经济实力和重视程度,男方越有钱,“过礼”的东西越多,越多越有面子;女方越有钱,打发的嫁妆越多。不过,现在不兴这个了,女方不再打发柜子、木箱子,男方也不用安排抬“抬货”的人工,而是用车队迎亲。我看到姐姐屋里摆放着足有一百多斤的半边猪肉,心中不禁哑然失笑,还是老一套的风俗,不过,这反倒让我新鲜。

聊过之后,坐上桌子,看到“打盘”(端菜传菜)的中年男子,娴熟地端着一簸箕热气腾腾的菜肴,一边吆喝,一边挨桌传递。大家盯着端上桌香喷喷的热菜,眼珠骨碌碌地要冒出来,不知谁一声吆喝,就像下了一道命令,大家齐刷刷地伸出筷子相互客气地招呼:“趁热快吃。”然后夹上一块肉放进嘴里慢咀细嚼。席桌上的老者像品菜大师,慢吞吞地从嘴里吐出话来:“这菜咸味合适。”“这菜炖得耙软。”桌上,大家绕着席间的菜肴边品边论,“这个厨师手艺不错。”“这个主人家大方,菜弄得多。”

乡里办席正菜八大碗,或者十大碗,菜都是这些菜,差别就是肉厚不厚实、味道鲜不鲜美。不一会,肉糕、酥肉、烧白、肘子、蹄髈、粉蒸排骨、扣肉等摆了满满一大桌。望着桌上丰盛的菜肴,我夹起肥实的扣肉咬了起来,吃得满嘴油香四溢。

席桌上,大家边吃边喝、边喝边聊,乡亲们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聊到村民家的事、国家的事、世界的事,都有他们朴素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哲理,见解并不逊于我们这些读书人,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在无拘无束的畅饮中,我读到了他们脸上的欢笑和心态平和的生活情趣。

我向姐夫和姐姐辞行,他们像提前做了准备似的,姐夫扛一袋大米,姐姐提一只红鸡公,送我到车上。姐姐说,他们还要挣钱养老,姐夫年龄越来越大,工地上做杂活都不要他了。我听了一阵心酸,他们挣的钱都为了两个孩子,自己养老还没有着落。我坐进车内,姐姐靠了过来,把头伸进窗边,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紧紧地盯着她,她瘦瘦的脸庞全是岁月刻下的风霜。路上,耳旁是她不尽的絮叨:“我们做一辈子的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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