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性儿

王大爷要去村上开个证明，临出门儿子走了过来，递给他两包好烟，对他说：“把这两包好烟装上，到时候塞给人家，你身上的烟，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抽。”

王大爷推了回去，“去去去，我这又不是开啥违反政策的假证明，还用得上这些，就我这孬烟我都不想给他抽！我才不想惯他们这些赖毛病！”

“好我的爹哩，现在出门办事你这种思想根本就不行！出门办个事塞烟塞酒那是平常事情，不行还得给上硬货！”

“硬货？啥叫硬货？”

“就是钱，还能是啥？唉，我看你还是算了，你这种老革命思想早行不通了，不行还是我去给你办。”

“操你的闲心，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今儿他连我一根孬烟都抽不上！”说着，把黑色手提包往他那辆二八自行车头上一挂，骑上走了。他儿子在后头直摇头。

王大爷将自行车往村委会门口撑好，推门进了里边，到了主任的办公室，还好，主任还在。王大爷推门进去，主任正在一张废弃的报纸上练钢笔字。王大爷瞅了瞅，没写别的，写来写去，还就是他的名字：李大锤！李大锤见王大爷进来热情地招呼了他，还给他倒了一杯水。这让王大爷想起了儿子说的那些话，心里直责怪儿子：干嘛老把人想那么坏！忍不住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衣兜里，想给人家发一支烟，摸了摸又忍住了。带着一丝歉意说：“人老了，记性不行了，也没有带烟！”

“不用不用。”说完还是低头练着他的签名。

王大爷将户口本递上去，说了来意。李大锤也很爽快地将王大爷的户口本打开，然后拿出一张纸，用笔在纸上飞快地写出了证明内容，交给了王大爷。王大爷接过纸条，心里又一次感叹道：这人还不错，哪像儿子说的那样，没有烟酒还不办事了？

王大爷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唱着秦腔就到了镇上，进了办公室，将证明交给办事人员。那人接过他的证明，脸色拉得老长，“你这哪是证明？公章呢，回去重新开！”

王大爷灰溜溜地又骑着自行车回了村里。还好，那个主任还在，他依旧笑眯眯地迎接了王大爷，“咋又回来了？”

王大爷说：“镇上说没盖公章。”

李大锤笑了笑说：“你看，您老年纪大了，这记性不行了，可我们这些人，这记性还不如您老呢！”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了公章，用嘴哈了口气，然后盖了上去，又递给了王大爷，笑着送出了门，对他说：“您老身体还不赖，我们这些年轻人现在骑着摩托车都快跑不过您了。”李大锤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王大爷骑上车子走了，嘴里嘟囔着：记性不行，好办，我这就叫你长长记性！

王大爷又一溜烟到了镇上，将证明递给办事员，办事员打开证明，又一次将脸拉得老长，“我说你这证明不是自己写的吧？这日期呢，签字呢？重开！”王大爷接过证明，又骑着自行车返回了村里，进了主任的办公室。主任这一次没有再那么热情地接待他，只是瞟了他一眼，又低头写他的材料。王大爷坐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等到主任闲下来，只好又将那份证明掏了出来递到了主任面前。主任不悦地说：“咋了？还不行？”

“他们说没有签字，没有日期。”

“你一次看好不就行了，您老有的是闲时间跑来跑去，我这儿还一大堆材料要写，忙得很哩，到现在都还忙得没吃饭哩，都像你这样办事，还不得饿死我哩！”

王大爷没敢应声，看着李大锤签了名字，又写了日期，紧紧忙忙又骑着车子去了镇上。去的时候，镇上已经下了中午班，还不到上班时间，王大爷就去了街道里买了两根麻花，坐在镇政府门口，一边等一边吃。好不容易等到上班，王大爷将那份证明又递了上去。那个办事员一看，又是这个老头，憋着笑打开证明看了看，然后问：“你这张证明是谁写的？”

“我们村主任写的，还有谁？”

“是李大锤吧？上河村的对不？”办事员问。

“对对对，咋啦？你们认识？”

“知道。可你这证明上写的明明是李太锤你看见没？我怀疑你这证明到底是不是他写的？再说了，你们村来的材料上的签字我拿给你看看，人家材料上的李大锤三个字是咋写的，你看看，签的都是艺术签名，哪像你材料上的三个字，不仅写得难看，还多了那么一点，因此，你这个证明还得重开。”

王大爷又一次回到了村里，这一次他实在是有些骑不动了。李大锤还在，见到王大爷脸拉得老长：“又咋啦？”

“人家说多一个点，说要你的艺术签名的。”

“呵呵呵，还艺术签名？我们是干部，又不是艺术家，艺术家签字那可都是要钱的。再说，不就一个‘点儿’的事吗？我‘点’了多少回都行，这回咋就不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