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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柴人

作者: 李小米2022/07/08感人文章

我老家的那些路,被杂草与灌木包围,有时穿越过去,需要顺势打一个滚了。

其实有很多这样的老家,在乡村大地上演绎着同样的风景,因为荒凉,植物茂盛,山水呈现出浓重的墨绿色彩。老家也是有生命的,如一个人的面貌,它显出了岁月的老态之相,眼袋深垂,皮肤松弛。尤其是我老家那些山山岭岭上的树木,过去在乡村称为柴山,被乡民们砍伐后作为柴火燃烧,而今人迹罕至,老木沧桑,很少被乡民砍伐了。

这个倒也正常,我有次坐在老家山梁上,山风呼号中,竟然没看到一家房顶上有炊烟升起,过去砍柴人的身影,早已成为老家岁月里的底片,只有在记忆里模糊地显影了。

不过,我当年也做过砍柴人。

这一棵是张大才,那一棵是王天寿,我呸,我挥刀就砍!你还在这里哈,秦二桂,咔嚓一声,我一刀砍下去,一棵刺槐树,断成了两截。

这是18岁的我,在故乡秋天的山梁上砍柴。秋收过后,乡下人便到山上砍柴,在屋前屋后码成一个一个碉堡似的垛。我坐在山梁上,看从山底下袅袅飘散的炊烟,想起灌木杂草一生的命,竟有些伤感起来。

我在山上砍柴时念叨着的那些名字,都是和我家有仇有怨有疙瘩的人,在我眼里,他们相貌奇特丑陋,举止怪异,常常欺负我们家。这些人,我母亲斗不过他们,我也斗不过他们。那时我刚从高中毕业回家,身子瘦弱单薄,但双眼冒火。我心里对他们有气,感觉一方面我要和他们一样,成为一个庄稼人和他们争地盘争口食,在心里,对他们充满了厌恶排斥。趁着母亲催我上山砍柴,我就对这几个人念动着咒语,把他们想象成是我手下任意宰割的灌木,一刀一刀地砍下。

我进城20多年以后,心里才变得宽容。每逢在城里遇见来自故土老家的人,就会上前紧握住他们的双手,如找到失散的亲人。我请他们喝酒吃肉,也不嫌弃他们粗鲁吃相,粗野举止。有一次,我还请了60多岁的秦二桂去吃了烤羊肉,在出来的马路上,他跳起来,去掐断了树上的一个枝桠来剔牙齿。秦二桂说,一辈子还没想到烤羊肉吃起来这么香,他得回家养羊去,请我回老家山梁上再吃烤羊肉。这些乡人,而今在我眼里变得慈爱亲近。我还陆陆续续写了很多乡村记忆的文章,在我笔下,尽是乡村的美好与安详。也许是我心胸真的变得宽大,或者是我用过来人的廉价同情、追忆之心在回望故乡。假如我还是一个村里的庄稼人,说不定,我依然和他们在村子里斤斤计较。

得回到我在乡下砍柴的事上来。我背着背篼,挥舞着蔑刀,兴冲冲去林子里砍柴,这甚至让我有一种英雄主义的色彩。面对满山满坡的灌木杂草,它们在秋风中摇晃,我想像自己成了林冲,做了八十万禁军教头。我的身影在草浪枝叶间起伏,一刀一刀地砍去,还发泄我心头之怨,这多少让我有一种满足的心情。尤其是当我砍柴砍累了,躺在草丛中,树林下,任湿漉漉的植物和泥土气息,贯穿了我的肺腑。有一次,我还把落叶围拢过来,在厚厚的落叶上美美地睡了一觉。等我醒来,我看见一只野兔就在身边吃草。

我在林子里砍柴那年,青春期的荷尔蒙正来势凶猛。有一次,我背了满满一背篼木柴,看见对面山坡上走来一个村里刚结婚的新娘,她丰满的身子一颤一颤的。我激动得发抖起来,我扔掉背篼,在山梁上猛跑起来,像发情的动物那样狂奔。我抱住了一棵松树,树上正分泌的松脂,把我的衣服也粘得油腻腻的。直到砍柴后的第三年,我才亲近了一个女子的身体。

我在山上砍了大半年的柴,就进城做了干部。我常常回忆起我在山上的砍柴日子,青春期里的苦闷与叛逆,迷茫与焦灼……都留存在那些杂草灌木丛中了。

“妈,我们上山砍柴去……”这是前不久的夜里,我迷迷糊糊中的一次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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