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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与过关

作者: 刘根勤2022/06/28生活随笔

“年关”这词,很多上世纪70年代以后出生的人,或许感受不深。我自己有这意识,大抵是从书本中来的。旧时商业往来,年底必须结清欠账,欠债的人过年难,犹如过关。以前匮乏的岁月,加上年底天冷,饥寒交迫,这种煎熬感更强。稍稍同情心强点的,想到课本上的杨白劳、孔乙己,更觉得身心寒冷。

到了我懂事的年纪,由于母亲的辛勤劳动,家里很少欠债,更多是亲戚朋友欠我们家钱,没有利息,本金往往都要不回,或者不好意思去要,拖个三年五载是常事,更多的时候是不了了之。家里的温饱可以无虞,至于大米和猪肉还是奢侈品,到了过年也能吃上,加上过年的时候,盖房子与结婚的人家多,就跟着大人走亲戚,吃肉饭。早上起来有汤圆,拼命地蘸白糖,晚上喝肉汤,小小的肠胃马上就承受不了,消化不良,要不严重腹泻,要不打嗝有馊味,那种滋味好生酸爽。

平时野菜如秧草、杂粮如番薯吃得很多,说到番薯,那可是救命的东西。用汪曾祺先生的话说,是平民的恩物。母亲怀我的时候,跟我外公去地里扒番薯,陆续弄了很多回来。我出生后,经常一个小碗里装着一个番薯,还有几粒米饭烫成的稀饭,这就算一餐。我一顿可以吃四五个番薯,还是意犹未尽,毕竟没有油水。

老家是水乡,鱼虾蟹鳖很多,不需要养殖,只需要简单捕捞,别人家里照例是不缺的,但我们基本没吃到,因为家里没人下水。几十年后听渔民家庭的朋友说,饥馑年辰,鱼不值钱,远不如猪肉能充饥与提供能量。而我的记忆力不错,家里人调侃说,这是番薯吃多了的好处。如今我在广州深圳看到路边烤番薯的卖相很好,年轻人吃着很享受,我却全无胃口,可能是小时候吃完了一辈子的番薯。

那时候虽然不富裕,但我对过年有很多期待,总是跟着大人到镇上去买布,让村里手巧的女人做几件新衣服,再买一些土特产,比如阜宁大糕,还有各种糖果点心。母亲很节省,但过年的东西还是要备足的。那时春节,村里的文娱活动也是有的,比如唱戏、露天电影。

离开家乡这么多年,我回去不多,有时候就和家里人在广州过年。三年多前,母亲去世,我非常思念故乡,尽管以前过年思乡的感觉并不像别人那样浓烈,母亲也没表示出许多对家乡的感情。

这几年回去,我深切地感受到,乡村振兴落到了实处,尤其是共同体的建设。我听说别的村都有群,我就建议村里的同学建群,他们说太难了,凝聚不起来。我说我不信。经过努力,村里的微信群达到二百多人,几乎全村的中青年都在里面了。他们很高兴邻居重逢,动不动就说几十年没见了。

有了群,平时沟通就很方便,生活空间邻近的人也容易聚,常来常往。经过几十年的人生跌宕,大家对友情十分看重。有了乡村振兴的背景,老家一片繁荣的景象,又有了各种社交媒体,虽然不一定有过年的“符号”,也没有血缘的支撑,但大家在一起的氛围,无疑是过去无法想象的。

过去在我的老家兴化,请人吃饭是个大事,有些人一辈子没请人吃过饭,有些人约了别人吃饭几十年没见下文。这样的环境,村里自然不会有饭店,好不容易有人来参观,村里却因为没有接待能力而留不住客人。前年,老家将“阳光宴会厅”列入政府重点工作内容,既强调公益性,又实现了食品安全的可控性。到了去年底,兴化二十多个镇,建成近六十家“阳光宴会厅”,在泰州排第一位。我读初中的胡官村也有一家,这样回老家又多了一个好去处。

对此我在朋友圈感叹道:怀念老家的阳光,阳光下的韭菜大蒜和咸肉河蚌闪闪发光,路边砖墙下的男女老少互相依偎,而我只能风一样飘过,直奔各路豪杰的餐厅。结果评论区一片热闹,因为画面感强烈,唤醒了许多人的共同记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环境始终在变化,早年间是经济起伏,现在是疫情反复,以后不知道会是什么因素,但只要大家热爱生活,珍惜亲情与友情,什么难关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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