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树的去留

小区为联排别墅，绿化树有朴树、丹桂、石榴、香樟等，开发商在各家门口另种有一棵胳膊粗的栾树。栾树适应性强、生长迅速、季相明显，春季观叶、夏季观花，秋冬观果，种植后没几年即让小区树影婆娑，景象斑斓。

但十年后的栾树让业主感受到了生存空间的挤压与生活环境的杂乱。如今的栾树主干有老碗粗细，高达十余米，树冠硕大茂盛，夏天虽遮阴避暑，但易生蚜虫，蚜虫滋生时树下滴下黑油般黏稠的分泌物，使行走树下的人头上如淋毛毛雨，脚下颇感路黏黏，很是不爽；秋冬季节，一场风过，不管是道路还是院落，落叶果笼满地堆拥，前赴后继，清扫不及，渲染出秋天的苍凉与衰败景象。于是，有人开始自掏腰包请人砍伐门前的栾树，悄悄换上桂树。此路一开，许多业主如法炮制，以桂异栾的已有十余家。外墙路灯紧靠栾树，开发商开始设计路灯线路时没有想到以后会有人挖掘换树，因此工人在挖树时常常将灯线挖断，这让物业负责线路维修的张师傅苦不堪言。

小区入住率不到60%，未及时更换栾树的，基本是没有入住的业主。一旦入住，他们会保留那棵栾树吗？我想门前有栾树的人，心里一定会有纠结。纠结之一是一棵栾树四季有景，遮风挡雨，长这么大，伐之可惜；二是长在公共空间的这棵树，为什么要自费更换呢？据说伐一棵栾树栽一棵桂树加上砍伐补栽后的清理等，共计要花几千块钱呢！

其实，栾树并不是让人生厌的树。我国有关栾树的记载最早见于先秦时期的《山海经·大荒南经》：“大荒之中，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 北宋时期的科学家沈括著《梦溪笔谈》记云：汉朝时国人已在庭院种植栾树了。2700多年前西周的《周礼》中规定各个阶层的人士去世后陵墓旁栽植的树种：“天子树松，诸侯柏，大夫栾，士杨”。士大夫陵前种栾树，栾树被称为大夫树。大夫在古代官职地位不算低，有“刑不上大夫”之说，可见在万千树木中栾树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唐明皇开元盛世之时的名相张说在其诗中写到：“风高大夫树，露下将军药”。宋代的杨万里诗云：“五出桃花千叶绯，团栾绕树间芳菲。攀来欲折还羞去，看到残红教自飞。”栾树入诗，由此可见古人对栾树的诸多好感。

但小区院落里的栾树正在被业主逐步更换。为什么要更换成桂树呢？而且不约而同。翻阅典籍，古人对桂树的好感更是不言而喻。

桂树在我国栽培历史达2500年以上。桂花可观赏、能食用、能入药，自汉代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已作为名贵的花卉被青睐，并成为美好事物的象征。汉武帝初修上林苑，群臣献名果异树奇花，其中即有桂花的身影。唐宋时，种植桂花更为普遍，吟桂抒怀蔚然成风。柳宗元自湖南衡阳移桂花十余株栽植零陵。白居易曾为杭州、苏州刺史，他将杭州天竺寺的桂子带到苏州城种植。唐宋以后，桂花已被广泛用于庭园栽培观赏。当然赞美桂花的诗句更多：“人闲桂花落 , 夜静春山空。”“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桂树被小区的人们用来更换栾树，给业主带来灵感的，我认为是栾树的花色非常像桂花，都是金黄灿烂。栾树落花一地金，桂花开时满园香。一个有型，一个留香。当然桂树四季常青，生长较慢，无落叶之忧，金秋放花满园芳香，与小区建筑风格和业主崇尚悠然自得的情怀相互协调，也是其原因之一。

栾树，或许更适合在空间宽敞的园林或广阔的田野种植。

目睹栾树的去留，我竟想到千辛万苦抚育我们上大学进城工作的父亲母亲，这完全出乎我写此文的初衷。忽然想，城里人崇尚自然与农村人热爱自然并不是一回事，进城工作的孩子与乡下务农的父母关于自然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今天的我与曾经的我似乎也不完全是同一个人。清扫落叶不惟是一种劳动，不也是一次健身、一次秋色感受与心灵净化么？我居住的是边户，家门前没有栾树，如果有我可能会选择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