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锅盔馍

外祖父有间厨房，房内悬挂着一盏古老的电灯，灯上沾满了面粉灰。

四十多年来，那灯，都在每晚凌晨两点半，发出村子里的第一抹光亮，和随后灶洞里燃起的火光一起，遥遥领先于东方的旭日之光。

灯亮之时，外祖父就要起来制烙锅盔馍——取出在缸里发酵了一夜的“活面”，然后与未经发酵的“死面”混合，再放入鸡蛋、香油、白糖，搅成面团。接下来便是反复揉压，直至面团变得十分筋道，再擀成厚薄合适、大小正好的圆形锅盔。

外祖母则在此时，点燃厨房灶洞里的秸秆，让两口大锅热乎起来，外祖父将擀好的锅盔馍放进铁锅里，用火烘烤。

锅盔馍在热锅里烤着，为了防止糊焦，外祖父一步也不离，得用手不停地旋动锅盔馍，好使它能均匀受热。

做好的锅盔馍，每个重达四五斤，外祖父用一层棉布盖上，然后骑上三轮车，行进半小时，去镇上的早集，或整个卖，或切分零卖。外祖父的锅盔馍，圆如满月，如锅盖般大小，酥香脆甜，越嚼越有味，周边的人都爱买，外祖父每天都能卖出二三十个。

外祖父的锅盔馍，每天都是新鲜出锅的，成为镇上小有名气的美食，很多早年吃过外祖父锅盔馍的人，从外面回来时都要买上一个，走之前，还要特意过来预定几个，带回自己定居的城市。这让外祖父感到特别自豪，他没想到自己的锅盔馍还能坐上高铁、飞机，去到全国各地，甚至是国外。

每次卖完后，外祖父就特别高兴，骑着车朝回赶，而外祖母早已在倚门观望，等待他的归来。

外祖父和外祖母相守了一辈子，二十多岁时，为了养活一家人，外祖父选择了做锅盔馍，外祖母成了他最好的帮手。但一开始，外祖父做锅盔馍也是个外行，但他相信熟能生巧，天天琢磨着认真做，同时虚心听取食客们的反馈意见，不断改进，慢慢就变成了行家。外祖父跟我说，任何行当，都没有天生的行家，行家都是日积月累练出来的。

除了春节休息几天外，外祖父每天都要做锅盔馍，每一个步骤都会极力做到最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和马虎。

做和卖锅盔馍都很辛苦。因为是小本生意，利润很薄，外祖父也不贪大，他总说，小小锅盔，慢慢烙，能养家糊口就行了。

如今，靠着卖锅盔馍，外祖父每年也只能挣一万多块钱，但他已经很满足了，他说，够花就行了，挣点钱放在兜里，心里就不慌。自食其力，也活得坦然，自在轻松。

在乡下，其实有很多如外祖父般的老人，他们很坚韧，自谋生路，纷纷靠着一门传统的手艺活，维持着生计，诸如打铁、做豆腐、编竹器……年轻时就靠着它们养家糊口，将子女抚养成才；老了，早该退休的他们，依旧不愿休息，继续经营着那门手艺，在留住乡愁古味的同时，也活出了自我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