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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个人在春风中说话

作者: 王太生2022/04/14随笔美文

春天的风好大,风声浩荡,吹拂树枝和头发,我想拽个人在风中说话。

看过一幅古画,洛阳楼宇图,鸟瞰式,用现代的话说,是无人机航拍的角度,一大片参差楼宇,有两个人,渺小如豆,他们站在露台上,在春风中说话,风还掀起了其中一人的衣角。

在春风中说话并不费劲。遇到好久不见的人,也不一定是有要紧的事,只是觉得天气很好,有些意趣,找个机会,好好聊聊,哪怕是一处不挡风的角落,比如,路上、树下、亭中、屋檐、墙根。

拽个人在春风中说话,比在雨天说话随性。雨天说话虽然空气清新,但得寻一处雨棚,顶上有那种雨点敲在上面叮当作响的洋铁皮。

拽个人在春风中说话,比在台风中说话有斯文相,且轻声慢语。大风中说话嗓门要大,生怕对方听不见,风还会把头发吹乱。

在春风中说话,风做你说话的衬托、背景、和声。

此时,地已暖,草已萌生,天高地阔,不会像冬天那样躲着说话,冷得哆哆嗦嗦。

你想说就说,在风中吐纳块垒。

拽一个人在春风中说话,是面对面站着,或坐着,进行语言交流。远远地看,一个人说话,打着手势;另一个人,抱臂面对,在听。他们在不远处,都说些什么?听不清楚。

我按触过许多人,也和许多人说过话,有的谦虚低调,有的自信满满,还有的人三言两语,说话干净利索。

在乡下,种了一辈子庄稼的周大爷,在村口拉着我的手,非要送100斤新米,让我带回城里。周大爷说,我们乡下人,没有什么好礼物,就是这大米,是自己种的。是啊,一个老农与别人说话,总是谈庄稼,话桑麻,絮叨年景与长势。

一个人在谈果实收获时,会是什么表情?

我采访过果农张老二,在果园里,他蹲在地上和我说话。他说,去年葡萄园的收获也就三成,雨水太多,打在葡萄架上,那些碧碧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雨大了,把葡萄打落,大大小小的果粒,浅浅地落满一地,葡萄在地上到处滚。他说,当时我请客,请人吃葡萄,果子熟了,没人来摘,就是没人赏识,看着一颗一颗的葡萄从架子上跌落,心里不是滋味。大家来摘葡萄,也算是一种帮忙,葡萄熟了,不吃,也是浪费。听张老二说葡萄,想起汪曾祺的《葡萄月令》。

当然,拽个人在春风中说话,人与人之间,不带任何目的、揣测、功利的交谈,是件轻松和愉悦的事情。

春风中,气候适宜,繁花盛开,说话的地点是美的。两个人站在小街围墙下说话,头顶上,有几颗浅蓝色的绣球花探出头,随着风,滚来滚去。

春风中拽个人说话,苏州女子的声音是嗲的和美的,“卖白兰、栀子花——— ”“白兰花要勿?”细柔的吴侬软语,真好听,就想拽着小巷深处的卖花姑娘,说几句与花有关、与春天有关的话。

一座城市,每天与别人说话最多的,是这座城市里的商贩,职业的驱使,让他们乐意拽住别人说话。

春天的晓风,气流在天宇间微微循环,一个蹬着三轮卖草莓的小贩,热情地和我说话,我买了他的二斤草莓。小贩说,草莓是他自家种的,早晨刚摘,新鲜着呢。

为什么事情忙得汗流浃背?另一个卖菜的小贩告诉我,这个季节,天气乍暖还寒,天未亮,黑咕咙咚的,他骑车到郊外的蔬菜市场去进货,回来时,内衣是湿的。

文人的癫狂总是任性和天真。一个诗人喝醉了,他对我说,想到树上民宿去休息。我说,好啊,如果有树上民宿,住那儿写诗。在树上可以看星星,一大片叶子簇拥,草木清新。诗人特别开心地说,就是、就是,和鸟做邻居,半夜回来,蹑手蹑脚,绝不惊醒它们,鸟也不打扰他,彼此相安无事。

拽一个陌生人在春风中说话,问路是最简单的交谈。陪父亲回了一趟阔别已久的老家,在路口问一个老汉:“大爷,王庄怎么走?”“这里是李庄,往前二里地,拐过一棵大杨树就到了。”

那次短暂的说话,时间没有超时一分钟,我却记住了那个抬头看天,为我指路的淳朴乡亲。

这几个与我说话的人,我做了统计:两个站着,一个蹲着,一个坐着。这些姿势,反映出人的说话内容、语速节奏、亲疏关系。

站着说话的人,说话干净利落,不迂回;蹲着说话的人,只注重内容,不注重形式;坐着说话的人,不紧不慢,努力着,将一件事情讲完整。

拽个人在春风中说话。说真实话、实在话、要紧话,不说客套话、虚伪话、恭维话。有些话,别人听不见,或听不清楚,好些秘密都被风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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