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叶

妻妹在微信群里发了几张老家楼房新落成的图片，吸引我眼球的不是格调雅致的小楼外貌，而是晾晒在楼前的一排芝麻杆。它们显然是被无意中拍摄进去的，像镰刀齐刷刷割下一样，只露出小半截杆头。

我当即写了一句话：打芝麻叶了吗？不是笔误。这是村里人流传下来的叫法，不说采或者掐，而称“打”，这里有一种古朴的寓意。“打”芝麻的叶子，有利于芝麻颗粒饱满，大概和父辈信奉棒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材的教育观念差不多。试问，乡下顽劣的孩子哪个没挨过父母的拳脚、棍棒呢？但打芝麻叶的季节，却是适宜于叶子将老未老、芝麻半生不熟的时候。打芝麻叶是有讲究的，不从上向下打，也不从下朝上打，而是打中间，留两端。这样不仅可以促进芝麻成熟，而且打的芝麻叶不老也不嫩，经焯水、晾晒后存放，是一道别具风味的干菜。

在我眼里，干芝麻叶和豆杂面是绝配。如果让我给自己爱吃的面食排个位次，第一非芝麻叶豆杂面莫属。冬日里，用干芝麻叶下豆杂面，再放入一撮干辣椒丝，无异于人间美味。浸入面汤的干芝麻叶很耐嚼，而且越嚼越香，那香有着一股介于青草味和芝麻油之间的香，既不清淡，也不浓烈，最易于接受。我平时仅一碗的饭量，但芝麻叶豆杂面可以连吃三碗，肚儿溜圆，还觉得意犹未尽。

后来这些年，老家种芝麻的越来越少了，芝麻叶也成了稀罕物。城里不乏有卖豆杂面的，但里面的干菜大都不是芝麻叶，失去了记忆中的原汁原味，为我所不喜。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食材也日益丰富，但我总是浅尝辄止，多吞下一口就撑得难受。好像再无什么美食能够诱惑我。

最近读几位文学名家谈吃的文章，他们有一条相似的论调，大意是说，一个人如果只满足口腹之饥饱，而失去对食物应有的敏感，就会变得乏味、无趣。对号入座，不由惊心，好像说的正是我。

直至这次看到图片里的芝麻杆，就想到芝麻叶，继而想到芝麻叶豆杂面，味蕾仿佛一瞬间复活、绽放，一种久违的饥饿感油然而生。我暗自庆幸，说明自己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就像近年来我靠读闲书、写小文章排遣闲暇，让时常茫然的心有所寄托，觉得平凡的人生仍值得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