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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笑

作者: 尹振亮2022/01/10心情文章

“柴火笑,客人到,母鸡叫,下蛋了”。三十多年前,听到母亲在灶台旁唱起这句歌谣,我的喉管里就噎濡起来,满脑子想着外公、外婆、舅舅、阿姨等亲戚朋友快点来,一股油锅香味就像一条条的虫子爬进鼻孔里。

我家住的老屋是长方形堂屋,左边住着三户人家,右边住着四户人家,每户人家都在门坎边搭建了一个大小不等的柴火灶,长的圆的,单孔的,多孔的,整个堂屋被烟熏得黑黑的,墙壁上挂着黑煤须。每天到了三餐做饭菜的节点,各家各户蒸菜、炒菜、煮菜,宛如现在的大排档,香味浓浓,热热闹闹,满堂屋成了大厨房。做饭菜时,灶膛里的柴火常会在炉心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呼叫声,主人手中的锅铲在起舞时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

我家隔壁的大伯是位屠户,每次到了镇上赶墟那天,时常会买回一板牛骨头或牛脑壳,用铁钻子一坨坨地把粘挤在骨缝间的牛肉或筋骨剔刮下来,斩成肉丁,再用红辣椒和蒜薹或蒜苗大火爆炒。每次大伯家爆炒鸡鸭鱼肉时,我就会躲在门后面,从门缝间瞄着铁锅子。看到伯娘只手尝菜定咸淡时,我的口水便在喉咙里嚅上嗫下,羡慕要死。

有天早上,母亲躬身在灶台旁烧火做饭,添加了几棵树蔸后,炉灶里的火焰突然兴奋得发出“咕咕咕”的笑声来。母亲随口自言自语唱道:“柴火笑,客人到,母鸡叫,下蛋了。”当时,我懵懵懂懂,觉得母亲讲的这句话,很有味道,但不知其意,想必是逗人乐的一句顺口溜。

直到太阳挂在西窗口,我那在外地当工人的么舅,戴着一顶鸭舌帽,背着一只黄挎包,还没进门就叫道:“细(二)姐呀,我们矿里这几天放假,我都好想你们了。”“我也想你了。你看嘛,我今早上就讲了,‘柴火笑,客人到’真没想到会是你啦,老弟,快进屋坐,你姐夫岭上挖树蔸去了,过一下就要回来了。”

还在生产队时期,为节省家中支出,父亲使出了浑身力气。当时,尽管我们村的后龙山背面就有一个煤矿,可烧一担煤炭要花十多块钱,且一担煤烧不了几天。而村后的山岗上,野柴树蔸多,父亲便每天在别人午休时,背上一根圆木长扁担、一把叫铁匠铺朋友特制的羊镐式钢锄,手拽一把长柄镰刀,肩膀上披着一张让汗水浸泡黄了的长汗巾,穿双黄色解放鞋,恰似壮士出征,昂首挺胸地往山里钻去。

上山挖树蔸有的讲究,山上的柴木,有耐烧的,有不耐烧的。父亲常年累月挖树蔸,知道像枯茶树蔸、枯枞树蔸、野紫木蔸、千年矮树蔸等灌木材是首选。有时,一些树蔸盘缠在烂石中,镢头挖下去,绽起火花,父亲毫不惧怕。一蔸两蔸,几个小时过去,树蔸就如战地俘虏跪地投降一般,躺在地上任凭父亲捆绑。

小时候,每天烧火做饭,我最恼火的是当“烧火郎”,有时把柴火添加进灶膛后,要不因添加太多,堵塞了空间而窒息;要不因用力过猛,把原先的火苗弄灭了;要不因树蔸不干,灶火总是烧不起来。我经常是歪着小脑袋,撅起小嘴巴,对准灶口,使劲往里面吹气,有时嘴巴吹得胀痛了,灶膛里的火苗就是燃不起来。有时吹着吹着,灶膛里一股浓烟滚喷出来,还把自己熏成“大花脸”,呛得“哇哇”直吐。那些时日,我曾好多回在心底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烧这鬼柴火了!

我家为何长时间烧树蔸,后来才明白,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赚钱。记得有一年八月底,我们四兄妹的学费还没凑齐,父亲为了能及时缴足学费,便请别人到我家灶膛来做饭菜,我家免费提供烧火的树蔸。那几天,父亲一直蹲在灶膛前,手拿着一把长铁夹,灶边放着一只瓷缸,见树蔸烧到似熔非化时,即快速把正在燃烧的树蔸夹出来,丢进瓷缸,浇上一些水,再用盖子把瓷缸盖牢。过几十分钟后,瓷缸里的树蔸就成了木炭。等到镇上赶集,老爸用谷箩、淤箩及麻布袋装着,挑去圩场卖,十块钱一担,五块钱一箩。树蔸木炭,成了我家兄妹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的来源。

再后来,老师告诉我:柴火笑,是因为所烧的柴火没有干透心,木头中间还有水分,它遇到灶膛里的高温就形成对流,像煤气灶一样地发出“呼呼”响声。老师说的,我信。

世事多变,礼俗移易。 眨眼间,烧柴火做饭菜却成了当下人的一种“时髦”。前不久,一位远方来的老同学,听说我老家的“神仙狗肉”好吃有名气,一到我处,就提出要吃柴火烧的“全狗肉”菜肴。没办法,我只能带他到乡下一位好友家临时用砖块搭建起简易灶台,找来一大堆的干柴木棍,重新操起我年少时当“烧火郎”的行当。在做饭菜时,炉灶里的火焰又兴奋得发出“咕咕咕”的笑声来,我连忙把老同学拉到炉灶边,给他唱起了“柴火笑,客人到,母鸡叫,下蛋了”歌谣。

老同学听着,笑了,笑得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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