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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玩的人

作者: 李亚坤2021/12/20心情日志

近读古文,尤喜陶渊明。读陶公,我是怀着高山仰止的膜拜之情,尽管常常读过辄忘,但不妨碍一读再读。直到有一天读他的《归园田居》,劈头一句: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我一下觉得陶公变得亲切可爱起来,就像村里一个杠着锄头,打眼前笑眯眯地走过的老头。换成一般人,将田种到“草盛苗稀”的地步,要么是耕种不得法,要么是不甚勤劳,准会被嘲笑。躬耕的乐趣于其而言,犹如从菜谱里寻找武功秘籍。但陶公绝对不会给人产生此种印象,他是享受那一派田园风光。可以说,他是我从书中所感受到第一个把种田变成玩儿的古人。

我见过会玩儿的人,是同村的王全一。全一长我六岁,小学我俩同班,他属于班上年龄偏大、个头又高,成绩却屡屡垫底的学生。他热爱劳动,心灵手巧,有着女孩子一般的耐性。上三年级时,他搬回学校废弃的砖头,一个人和泥、砌墙,垒成一间像模像样的厕所。那时我们的课桌凳子要从家里带,或买或由家里大人做,唯独全一的课桌凳是他自己亲手打造,框架很厚实,桌面尤其光滑,氤氲着特别的香味。后来从他娘口中得知,全一偷着用豆油涂抹浸润,并用磨刀石反复打磨,为此挨了他爹一顿揍。

老师给他的评价是偏才。言外之意,除了学习一窍不通,玩儿倒是样样精通。

我最近一次目睹全一的会玩儿,是去年盛夏的一个午后。我回乡下,跟着母亲去田地掰玉米。玉米地不邻路,隔一道两丈宽的土沟,沟底杂草丛生。母亲掰,我负责运,将带壳的玉米棒装入竹筐,从地头跨过土沟,再运至停放在路边的三轮车内。两端的直线距离不远,但因为上下沟费时费力,稍有不慎会被杂草绊着脚,耐性如额头上的汗珠一点点地流失殆尽。

这时,全一蹬着三轮优哉游哉地来了。打过招呼,他迈着矫健的步子,俯冲式地跳下土沟,又裹挟着俯冲而下的余劲,一阵风似的跃上来。到了地里,只见他掰下一根玉米棒,扬手冲沟对岸抛去,仿佛儿时玩抛沙包游戏,随之玉米棒和铁皮箱击出一声脆响,他发出一声喝彩:“好!”偶有失手,玉米棒落到车厢外的草地上,全一回一声“再来”,依然兴致不减。

一直以来,我不知道打小就是乐天派的全一,是什么使他保持这样的心态,那一刻,我多少有些明白了。把枯燥、乏味的掰玉米变得如此好玩,劳作本身的苦和累已经被大大抵消了。难能可贵的是,这种抵消,并非自欺欺人的苦中作乐,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乐在其中。

由陶公想到全一,会玩的人都有一颗不老的心,活得天真、自然而不俗。如果搁在以前,把田园第一诗人和全一相提并论,我一定无法想象。但当他们把各自的劳作都变成了玩,在文字和现实中碰撞出火花,我真的找不到一丝无法认同的理由。

认识一位退休教师,话不多,为人宽和。做过肠癌手术后,他不消沉,不抱怨,一腔心思倾注在侍弄花草上。不大的院落内摆满了花花草草,各类盆栽错落有致,鲜花和绿意相映成趣,生机盎然,像他一样精神。凡造访过小院的人,无不称赞主人的“功夫”,他总是含蓄地一笑:“玩呢。”有人询问他的病情,他轻描淡写:“忘了。”说得真好!

人之苦闷的根源,往往不在于心力支付得多或少,而是把原本就属于一体的那根绳生生劈成了两段。会玩的人少有抱怨,因为顾不上。所以,我喜欢好玩的人,更敬重会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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