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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畔记忆

作者: 高涛2021/12/16情感驿站

上世纪90年代前,农村村头还有土广场即场畔,四周围堆放着些秸秆柴草,个别村场畔除夏收专门用来打麦外,一年四季都空闲着。我们村会在麦收后,人们拿起镐把,顶着秋老虎,一镐一镐地刨开瓷实得像铁一样的场畔。

一听到“算黄算割”的叫声,我们就知道既欢乐又苦逼的“造场”和夏收劳动就来了。说建设场畔很欢乐是指泼场时的孩子们,就像现在云南傣族的泼水节,互相追逐着打水仗,或是恶作剧地把同伴扔进场畔四周防火的水缸里。受感染的大人们也都敞开了衣褂,用愉悦的笑声迎接即将到来长达月余的繁重农忙季节。

建好场畔,才是夏收的启幕。这时候,你就会看到,早上还似黄带绿的麦子,在太阳毒辣辣炙烤下,转眼工夫就熟透变成黄澄澄的了。村里家家磨镰刀、户户装车子,都忙碌了起来。

如果说,黄灿灿的麦子被割倒站成一排一排的麦捆列阵,过几天后被人力或三轮车拉送到场畔,是夏收刚刚开始的序幕,那么,进入场畔的人和麦捆才真正开始了大会战,而场畔则是整个农忙的主会场。

有人叫“打场”,有人说“碾场”,其实就是把麦粒从麦秆上脱离下来,也就是碾穗、筛粒、晾晒的过程,这是场畔里的重头活,也是场畔里最热闹、最忙碌的时候,包括“摊场”、“晒场”、“碾场”、“翻场”、“起场”和“扬场”等多个繁琐而复杂的环节,一般是上午先去场畔解开麦捆“腰带”,将麦秸薄厚适中的铺散开,一个大中午的暴晒,到下午饭后时分,小四轮车拉上石碌碡“突突、突突”的一圈套住一圈密密碾过麦秆。“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中,不知要碾上多少个圈,中间还进行一次翻场,一粒粒麦粒儿才毫发无伤地被从麦穗里挤压出来。

“碾场”之后就是“起场”。这时候,等候在打麦场边树荫下的人们,手持铁杈或木杈把碾压过后变碎的“麦秸”(又叫麦穰)挑起来,抖一抖,使夹杂在麦穰中的麦粒落下来,然后一杈一杈地端到场畔边侧堆放,机械又单调地重复着动作。后来,村里的能人发明了巨型“尖杈”,能一次挑运走一大堆麦穰,成为了“起场”的重武器。青壮劳力掀动“尖杈”运送麦穰时还“来!来!来!嗨!……”地喊起打场号子鼓劲。那号声浑厚嘹亮、铿锵有力,既流淌着对粮食收获的喜悦,又充满了生活的正能量。堆麦垛就像盖房一样,要一层一层地压实。麦穰是造纸的原料、牛马最好的饲料、烧火做饭的燃料,麦垛地摊子沤肥的土还是来年上地的好肥料。过去用黄泥和白灰抹墙时,将干净的麦穰掺入其中,能增加黏合度。

“起场”完了,场畔中间就剩下混杂着麦糠的麦粒。聚拢成堆后,安装好大风扇,或等起了夜风,便开始“扬场”。二爸是全村“扬场”的把式,一般人要等有合适的风,风大了会把麦子吹跑,风小了麦糠和麦粒分不开,但二爸只要起一点微风,扬起木锨,就能把麦糠让风吹走,麦粒哗哗落下来。在我眼中,欣赏二爸扬场简直如同欣赏一门技术,他手持木锨的力度、幅度、高度和节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被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

人们吃过晚饭提上凉席来到场畔,点一小堆湿麦糠熏走蚊子躺在场畔,竹席挨着竹席,天南地北的海聊、胡吹乱谝,小孩子们则不知倦地奔跑、逮昆虫、打尜儿、滚铁环……

我喜欢睡在场畔,热闹一天的场畔这时候渐渐静了下来,耳边只听得见蛐蛐蝈蝈的叫声,口鼻中充满着四溢的麦香味儿,虫鸣蛙吟,树叶婆娑,“睡场”的感受是如今城里人无法体味的。等到深夜醒来,四周静悄悄的,空气湿嗒嗒的,不时吹来阵阵微风。抬头望天,月朗星稀,亮青色的天空中斑斑点点的星儿一闪一闪,让人心旷神怡,全身松弛舒坦宽阔得像装下了一个宇宙。其实面对苍穹,场畔上的我们只犹如一粒微尘般渺小。有时候会缠着爷爷奶奶讲故事……

还有收割后的田间地头,你会看到小脚的老奶奶,胳膊上挎着小笼,手里拿着剪刀,仔细地走过每一陇地,费力地捡拾着麦穗,为不浪费一粒儿粮食。虽说夏忙是全村老幼齐上场,其实,还是有些特别年迈的老人和无法下场的妇女在家,他们并没有闲着,他们会做另一些活计,比如,剪一些又白又长高低均匀长势良好没有倒伏的麦子的麦秆,拧草绳、编蒲扇、扎蒲团,或自用或卖钱补贴家用。

如今,三十年弹指一挥,目睹了割、收、扬、犁、种一条龙的收割机等机械,替代了延续千年的割麦、碾场等手工农事,像村头消失的场畔一样,被改变的不仅是我们传统的生产生活和居住方式,还有我们永恒而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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