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摆爬犁

春风乍起，正月十五这个月圆的日子，已悄悄临近。望着天上的明月，儿时正月十五月下摆爬犁的往事，情不自禁的浮现在脑海。

小时候，我家老屋门前有条清亮亮的小河，每年还没等到“数九”，就被冻得严严实实。冰冻后，还会时时有河水溢出冰面，形成湮溜子水肆意流淌。宽阔的冰河犹如一面巨大的镜片，很快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而摆爬犁是儿时冬日里一件最令人兴奋的事。

有一年正月十五的晚上，一轮大月亮从东边的山后慢慢地爬了出来，那条长长的冰河，在月光下显得越发的明亮。在大月亮慈祥的目光注视下，我一手拽着爬犁，一手提着灯笼去了冰河。记得那天晚上父母说：“正月十五走百病，就让孩子玩去吧”。等我到了冰河上时，许多孩子早已捷足先登了。摆爬犁的、滑冰鞋的、骑单腿驴子的、耍尜的，人们来来往往，就像赶集似的，许多孩子的爬犁前都挑着一盏红灯笼。在孩子们吵吵嚷嚷的声浪中，我也上了自己的爬犁。随着冰转子点击着冰面，爬犁飞快的向上游驶去，不一会儿就滑出了一里多。看见许多灯影在前方晃动，我就掏出小鞭用插在爬犁上的香火点燃，向有灯笼的上空扔去，然后冒着别的孩子扔过来的不断炸响的小鞭，在如水的月光下，让爬犁顺着冰河向下游飞驰而去，留下一路噼噼啪啪的响声。

摆了一会爬犁我又在冰上打滚，可没留神，身子一歪，竞滚到湮溜子水里，衣服很快就被冻成了“铠甲”。这时，六、七个孩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劝我不要回家换衣服，说他们有办法帮我把衣服整干。然后就一哄而散，有的到冰河边撅蒿草，有的去扒人家菜园边夹的杖子。很快冰河上就燃起一大堆篝火，把附近的冰面照得通亮，我就在冰河上烤起衣服来。一群孩子嘁嘁喳喳边说着话边向火堆上续着柴火，那火苗借着河风窜起一人多高，我身上被腾腾的热气笼罩着。也就是两三袋烟的功夫吧，那被湮溜子水打湿的衣服就烤得差不多了，我的爬犁声就又响了起来。这时，一个脑后留着一小撮头发的男孩也掉进了湮溜子水里，急得要哭，一大群孩子见了笑了起来，说：“你怕啥，我们有办法”。于是，一大堆篝火再度在宽阔的冰河上燃烧起来，大有与天上的明月争辉之意。

那轮大月亮已站在天中央了，应是午夜时分，困劲渐渐袭上来，可我仍不想回家。湮溜子水哗哗的涨上来了，已有半尺多深，爬犁行走在上面，就像是在湖面泛舟，激起朵朵浪花，那两处被篝火烤出来的冰坑，已被湮溜子水添平了。轰的一声，我坐的爬犁掉进了一处冰坑中，衣服又被湮溜子水弄湿了，头部撞在一个冰尖子上，我“啊呀”一声大叫，右额头被划出了一个三角口子，一股鲜红的血流顺着右脸颊淌了下来。小伙伴们纷纷跑过来，七手八脚的帮我擦去血迹。我说：“这样回家，还不得挨父母骂呀”。这时有人出了个“好主意”，说：“你可以用红纸贴在伤口上，大人要是问，就说那是红纸不是血”。于是有人掏出一块糊灯笼剩下的红纸，贴在我的额头上。我则借着偏西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回家了。进屋不久，暖和过来了，有了知觉，伤口就疼了起来，加上血还在流，我有些害怕了，便慌忙把父母叫醒。父母见了也都吓得不行，谁也顾不上说我了。那时小堡子附近没有医院，家中又没有止血的东西。母亲忽然说：“头发灰能止血”，就赶紧从我的头上剪下一撮儿头发烧成灰，撒在伤口上，血是止住了，可却留下了永久的记念——额头上一块黑色的伤疤。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明月还是那个明月，可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我了，在满满的乡愁中，我的耳边又响起了隆隆的爬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