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这个小怪兽

春节期间，一家人去嘉兴的舅舅家吃饭。临开席时，表弟带来两个年轻外地同事，火车票没抢到，机票又贵，他们不回老家过年，就请他们来一起过年。

两个男生打扮得利落时尚，一脸的意气风发，一看就是出来打拼的无畏后生。刚入席时，两人有点拘束，几杯酒下肚后，人熟络了，话就多了。交谈中得知，一位老家是湖北襄阳，另一位是云南河口，来这边工作都四五年了。湖北男生的父母一直在这边打工，他大学毕业后就过来找工作了，算得上是半个嘉兴人，还能说一口流利的嘉兴话。大家打趣问有没有女朋友，没有就帮介绍，他们笑嘻嘻地应承着。

席中有人向他们打听当地的风土人情，云南男生说：“我们那儿跟越南就隔条红河。家家户户都种甘蔗，一根能长三米多高，这边都见不着这么长的甘蔗！菠萝、香蕉到处都是，人家说是‘头顶香蕉，脚踏菠萝’。我们那儿的菠萝眼少、浅，比这边卖的好吃多了。香蕉是小米蕉，平时我们拿把刀子，头尾一砍，只吃中间那一小段……”说着说着，男生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脑袋也随之低了下去。是啊，再叛逆飞扬的青春，再年轻不羁的心灵，再雄心壮志的豪情，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唯有无尽的乡愁将人淹没，年轻明亮的眸子渐渐有雾气浮了上来。

表弟忙着布菜劝酒打岔活跃气氛，我的思绪却飘散到十多年前。也是个春节前夕，和几位朋友去云南旅行，我们买的单程机票，打算走到哪儿就在哪儿过年。彼时年轻，觉得最乏味的事莫过于回家过年！而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和一帮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过年，肯定会邂逅无数的惊喜和激情。

旅程初始确实充满了欢乐，从丽江骑单车到束河；在泸沽湖畔面朝湖水晒着太阳吃烤肉；在梅里雪山脚下等着第一缕曙光染红卡瓦格博峰；在洱海边喝一杯风花雪月啤酒……旅途中结识了很多新朋友，我们的导游小哥，是白族人，得知我们想留在丽江过年，热情地邀请我们去他家过年，亲身感受下白族风俗。我们心动不已，一口答应。

路越走越远，年越来越近，小伙伴们的心情渐渐变了，从最初的欢乐兴奋变得低落焦虑，再美的风景也提不起劲来。有天傍晚在德钦县的一个小镇投宿，客栈空荡荡的，我们几个好像是那晚唯一的一拨客人。找餐馆吃晚饭，从小镇唯一的大街东头一直走到西头，店铺大多都关门，夜很冷，街很空，路灯很暗，大家越走越沉默，心情低落到极点。

终于看到一间开门迎客的小餐馆，进去要菜单点菜，老板说没得菜单，年关啦，游客几乎都不来了，菜也不敢多进，厨房里有啥子就做啥子，你们自己进来看吧。同行的女友菲儿一听，突然激动地问：“你是四川的？”老板说：“是噻，我攀枝花的。”菲儿立马自动切换成四川话：“哇！我是成都的噻。”

之后就听见菲儿和老板用四川话摆了半天，他们说得又快又急，我只听懂菲儿说的一句：“能给我烧个回锅肉撒，我想着口水都要流出来撒。”哎哟喂，平日漂亮时尚的菲儿居然为一盘回锅肉流口水。

吃饭时，老板果然上了一大盘回锅肉炒蒜苗，菲儿筷如雨点，几乎一个人包圆。吃着吃着，菲儿突然说：“后天回到丽江我就去订机票，我要回成都过年，想吃我妈做的回锅肉、蒸香肠，想吃我家楼下的夫妻肺片、红油兔丁，想吃串串……”

她这么一说，我也屏不住了，说我也想回家了。话音刚落，其他两位朋友就崩了，说我们也要回家。

最终我们一行四人从丽江飞成都，菲儿留在成都，其他三人从成都转机飞杭州，回家过年！

有时想想这年啊，真是个小怪兽，一年365天，360天它都潜伏着一动不动，就在最后几天，伸出它的小爪子在你心底挠啊挠，挠得你忘了离家时的豪言壮语，挠得你失却了天涯为家的孤勇，挠得你满心满肺只想着回家！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