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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老照片

作者: 聂学剑2021/11/17情感日志

那年我读初一。学校放了麦忙假,学生们一窝蜂地散放到各家的地里帮忙。我自己拦了几垄小麦,扑下身子挥镰相向。收割麦子时,我还默诵着英语课文。一个发愤读书的乡下孩子,默默无闻地挥汗如雨,念念有词。当我口干舌燥地直起身时,一位干部模样的男子推车走到我面前。

他的自行车锃亮干净,后架上还载着一只神秘的黑色布包。他和善地冲我招手:歇一下吧。我莫名地张望,父母都在冲我笑,乡亲们一张张汗脸也都笑吟吟的。原来,我在奋力耕读时,早被他们发现了。我亦步亦趋地来到地头树荫下,坐在水泥桥墩上拘谨地接受那位干部的询问。他是县里防疫站的宣传干事,下乡采风来了,想拍一张图片,展示乡下少年阳光的一面。

村里的小伙伴用艳羡的眼光瞅着我。但我满是汗水的脸,一定涨得通红。母亲一向严厉,她绕过人群靠近我,低声而犀利地批评:“人家干部跟你说话,你咋不抬起头来应答?”桥头的树荫成了临时导演剧场。他买一捧冰棍犒劳乡亲们,我分到手的冰棍,舍不得吃。因为,它要做道具。我戴着父亲的斗笠式草帽,盘腿席地而坐,那只拥有烂洞的布鞋也成了亮点。少年举着那根已融化得滴滴答答的冰棍,被定格在烈日下的麦田间。

那张图片登上了《阜阳报》。它还被放大,作为优秀摄影作品展览在县委临街的橱窗里,标题是《甜》。哥趁赶集的机会跑去参观。三年之后,我以全县中考总分第一的成绩,被录取到省城中专学校。毕业分配回县城工作,有幸联系上当年的宣传干事。他叫王东军,目前依然勤奋耕耘在卫生宣传系统,孜孜不倦地奔走摄影,捧回许多全国大奖。

2019年国庆期间,界首为他举办个人摄影展。数以万计的图片中,这张曾获奖的《甜》,又被层层遴选出来。曾经的那个少年,已是人到中年。王东军早早地微信通知我,邀请我出席摄影展开幕式。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所谓沧桑,不过如此。曾经的那块麦田,矗立起楼房;母亲故去,父亲逝世,哥已年近古稀。老屋成了空房,院里杂草丛生。唯独对于冰棍的记忆,依然深刻新鲜。

当年的乡下,冰棍被堂而皇之地叫作“冰棒”。这是书面语言。包裹冰棍的油纸上,印着香蕉、苹果之类的诱人图画,郑重其事地标明两个硕大的美术字体:冰棒。一支冰棍五分钱,这是一个不菲的数字。我们也偶尔打个牙祭,那是要等到午后,卖冰棒的小哥处理尾货时,家里的大人才有可能奢侈地消费一回。还要将这稀罕物,支使着我挨个飞也似地送到搭地边乡亲们的手里,也请他们尝尝鲜。在孩子的眼里,那些正在大面积融化的冰棍像极了它们滴滴答答的眼泪。

细细想来,人生只有一个“甜”字贯穿始终。甜的味道,一定很包容:它对抗苦涩,掩盖辛酸,替换麻辣,抚慰伤痛。“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我们人人手里都永远捏着一支滴滴答答流泪的冰棍,它,一定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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