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的拥抱

这是一场时隔二十年后的同学聚会。她从生活的城市赶到这次聚会地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随意地坐了下来，就看到了旁边的他。

他是她当年的一个仰慕者。这是她从他为同学聚会写的回忆性文字中看到的。当年，在阳光下，她身穿裙子脚踩布鞋，从高楼上款款而下，被他疑为仙女下凡，他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从此，他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从她的身上扫过。但是，他是自卑的，同学四年，他从未表白过什么，只是把那份情愫，悄悄地隐藏在心头。而她，尽管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温暖，却没有想得更多。从他的文字里，她也知道，他后来找了一个同样敢于穿裙子搭配布鞋的女子为妻。

她有点骄傲，毕业二十年再未见面，也未再联系，竟然有人还能清晰地记得当年自己的风采，写下那样深情的回忆。这让她感动，隐隐地还有点不安。

他也有点激动。说实话，赶赴这场聚会，他最想见到几个人，无疑她是其中之一。

二十年，大家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依然是清秀的面容，带着一丝忧郁的眼神。他还是圆圆的脸，依然爱笑，笑起来小眼睛眯成了两道缝。仔细看，她的脸上多了一份坚毅；而他，头发也稍显稀疏。

他们不约而同地问：“这些年，你还好吗？”说完，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然后，她先说了自己的经历。人生的道路是相似的，不同的是，她经历了更多的磨难。丈夫两次出大事故，她不离不弃；小叔子离婚后由她来抚养小侄女；为了照顾上学的女儿和侄女，也为了照顾瘫痪在床的婆婆，她抛下刚刚有了起色的生意，回家打理一大家人的生活。她很平静地述说着，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听不出来有一丝的抱怨。

现在，他终于敢正视她的眼睛了，这么清澈的眼睛，仿佛一泓清泉，能照到自己的影子。当年，她是那样光彩照人，他可没有胆量正视她的眼神，只能悄悄地打量她的背影，远远地欣赏心中的女神。

“你呢？这些年怎么样？”她问他。

他收回心思，简单地讲了自己的种种，没有大起大落，也没有太多的精彩。

“你现在还写文章吗？当年你的杂文写得真好。”她悠悠地说。

“当年她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在寝室里经常提起你。”旁边的一个女同学忽然插话，“我们都以为你们有什么的。”

他们的谈话忽然断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斜身静静地坐着。他又看到了她的侧影，想到了当年目送她乘车离校时的那一幕：她远去的身影，仿佛一排跳跃的省略号，留给他无尽的惆怅。

现场主持的同学促狭，要大家爆料昔日的校园生活。他被提起，大家都说他暗恋她，却没有勇气表白。于是，同学们都起哄：现在拥抱一下吧，一抱慰相思，说不定还能重续前缘。

他有些忐忑，她却大方地说：“抱一下就抱一下。”

在同学们的掌声中，她走近他，张开了双臂。不知道为什么，他也鼓足了勇气，迎了上去，浅浅地，抱了她一下，就是轻轻一下。她在他耳边说：“要好好地活着，天天向上啊。”他说：“你也是。”随即松开了。二十年的遗憾，二十年的期盼，都消融在这一刹那的拥抱中，他的心头忽然一阵轻松。

他们再也没有说话，起身离开，去和其他的同学叙旧。

他们都明白，错过了的人和事，永远只属于回忆；时光飞逝，一路向前，没有人希望走回二十年前的那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