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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州听雨

作者: 樊斌2021/09/22生活随笔

傍晚过后,温柔的暮色里多了一些惆怅的云朵,黑夜收紧星光,没有一丁点漏出来。愁云一坨撵着一坨,如脱缰的野马,飞鸟伴着时间的沉默,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里。华灯初上,一些笔直的身影在烛影里歪斜、扭曲的时候,雨来了。

时至初夏,浓郁的暑气打着季节的幌子升起来,升到了人间,漫过窗户和屋顶,渐渐地有了烟火味儿。它也知人间冷暖,夏至未至,泛黄的炉火早已无声熄灭,厚重的皮囊也从肉体上剥离,让暗淡的躯体重新发出光来,佛脚下的睡莲,也揉醒蒙眬的睡眼,张开香怀,把俗世里的尘埃吞噬了部分。一切消失和绽放均没有声音,雨就来了。在前半夜我听到雨点敲击窗户发出的声音,铿锵有力,我听到雨点疯狂锤响地面的叫嚣,淅淅沥沥。此时的星光,一定躲了起来,躲进宇宙最隐蔽的角落里,构成星座的每颗恒星仍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把天空让给雨夜,它们与我一样,站在高处,亦在听雨。听,雨声轻抚大地。听,珍珠溢满人间。

不料,雨来得有些匆忙。夜晚,充满暧昧的空气里,暑气还没煮起焦躁的情绪,雨就来了。睡意还没麻痹清醒的神经,雨就来了。屋檐下的沥水盆还没挪到原处,雨就来了。我坐在四面临窗的屋子里听雨,我听到一些慌乱的叫喊声,掺杂着唠叨和咒骂。我听到衣架从阳台的铁丝上掉下来,继而有了抖衣服上灰尘的声音。我听到钥匙插进锁孔,锁芯急剧转动的声音。我听到木门在哭泣里被推开,拉出很长的刺耳的回响,我听到门被甩上,惊得玻璃颤抖的声音。我听见没带伞的女人慌忙闯进晴空,用毛巾擦拭头发上水珠的声音。我听见玻璃酒杯的碰撞声、小孩的哭声和瓷器破碎的声音……如此多的声响汇集在一起,犹如雨夜里的交响乐,悠长而磅礴。可我唯独没有听到雨的声音,我知道,一定是雨在进行着冲锋前的集结。

雨来了,真的来了。从三五点到密密细织,从轻盈到沉重,从温柔到鲁莽,从迟钝到迅猛。从欢喜到惧怕……阳台上花盆里的泥土被冲开了口子,挂在窗前的纸风筝早已淋湿了翅膀,田野里的庄稼,引蔓的瓜豆以及泛黄的麦子,他们都好吗?今夜的雨一定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让庄稼汲取了更充足的养分。

倚窗听雨,思绪万千。窗内只有我急促的心跳和孩子的酣睡声,在夜雨中显得微不足道,甚至逐渐被吞没了。窗外只有雨声,没有其他。疯狂的大雨叩响黑夜之门,叩响消失的睡意,对平静的生活提出质问。在雨里,一个老年男人说起了戴草帽的事,麦子熟透了落在地里,谈到了今日的收成以及明早的露水。在雨里,一个中年女人说起了儿子上学的事,说到了青春岁月和生活之辛酸不易。在雨里,一个失恋的男孩子扔掉了雨伞,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雨水淋湿他的身体。

夏夜听雨,是极为惬意的一件事儿。听得入神,我便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已是后半夜,雨越来越小,稍后便停了,只有一星半点的小雨,偶尔敲得建筑物发出声响。昼长夜短,漆黑的夜也削减了几分姿色,只剩天亮前的苟延残喘。我想,此刻的世界应该是饱满的,田野的裂缝被雨水缝上,瓜蔓上雨水坠下了果子,麦子成熟瓢子飘香,花椒已经羞红了脸,高冷的油橄榄也笑出了声音,农人的皱纹被熨展了,江畔的芭蕉叶卸了妆容,清新脱俗,骨感的河道丰满起来,我知道,黑夜收藏的无数笑容,又会在雨后的黎明绽放开来。

阶州听雨,别有一番风味。这曾是一场左右三国战事的雨,是曾叫英雄马失前蹄的雨,历史在这场雨中数次改变;这曾是一场暴虐凶狠的雨,无数的堤坝和良田在这场雨中溃烂,一些年轻的生命被洪流带走;这曾是上天喜极而泣的馈赠,铸就了魅力无限的陇上小城。如今,听这夜雨,如品茗把盏,在安静的角落里看着夜幕一点点散去,内心深处关于生活的独白愈加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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