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营地的雪

下半晌，突然刮起寒风，乌云从四面朝巴彦套海冬营地奔涌而来。蒙古包的主人额尔敦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他看看天，喊来儿子哈斯：“要下雪了，快，收群去！”父子俩扬鞭催马，倾刻间飞得没影了。

跟我同来蒙古包采访的年轻记者贾非，乐得蹦着高拍巴掌：“咱们眼福不浅，赶上草原下雪了。”我一把拉住他，说别太高兴了，有的时候暴风雪会酿成白灾（雪灾）的。我给他讲起20几年前的那场白灾：也是这片草原，在另一块冬营地的牧包里我修改长篇小说。这天，狂风大作，突降暴雪，羊炸群了。老阿爸拼命圈羊围群，又累又饿，昏迷过去，是牧羊狗把他拖回家的。他浑身冰凉，冻得失去了知觉，险些丧命。风雪过后，不时可见冻饿而死的牛羊，惨不忍睹。贾非打个叹声：“真可怕呀。”女主人其其格接过话茬：“现在不怕了，建了永久性棚圈，还有冬贮饲草，人和畜都会安全过冬的。”说这话时她抖动双肩，显得自信与自豪。

这时飘起了雪花，初似柳絮，渐如鹅毛，瞬间纷纷扬扬，密密层层。这大草原上没有任何遮拦的雪，好像肆无忌惮，又不留余地，越下越大，凶强、疯狂、暴烈，壮观极了。羊群顺风回来了，一片咩咩咩的啼叫声。额尔敦在前头抓着头羊领路，哈斯驱马在后面轰赶，艰难地把一群羊一只不少地赶进了棚圈。父子俩并没歇歇喘喘，而是顶风冒雪去抱干草喂羊。额尔敦说，被风雪惊吓的羊只要有草吃，就不这拥那挤，很老实。我和贾非来帮忙，可眼睛不时被雪糊住，风刮得身子直打趔趄，尽管只抱轻轻的一捆草也没有羊走得快。我心里暗叹：有的时候人不如羊。

夜里，雪还是不停地纷飞，掩埋了蒙古包的天窗，还把顶篷压得忽忽闪闪的。白毛风似乎更猛了，将蒙古包的支架撕抓得嘎嘎吱吱直响。额尔敦说：“大家睡吧，今夜我值班。”在热呼呼的牛粪柴火炉旁，我们钻进了皮被，但被风雪闹得怎么也睡不实。半夜时分，轰轰隆隆连串的巨响惊醒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额尔敦瞅瞅我和贾非，笑着说：“可能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发生了雪崩，没事的。”这时候，风和雪都小了，可外面的4条牧羊狗狂叫起来，额尔敦立刻叫起来哈斯，拿着手电筒和蒙古刀冲出门去。我和贾非有点紧张，其其格说：“风雪夜时有饿狼偷袭羊栏，也有趁机偷马的坏蛋，不用怕，出去一照不管是人是狼都被吓跑了。”不一会儿，额尔敦和哈斯回来了，说远处有一点亮光，可能是有汽车陷进了雪坑。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太阳冉冉升起。这太阳好像很近，在遍野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新鲜、火红、明亮，真的壮美。草地上没有扫院子这一说，但雪后要扫羊道。我和贾非跟着草原一家人好一阵忙活，终于把羊圈前的积雪清理完了。圈门打开，羊们如汹涌的雪浪花倾泻出来。每一只羊都咩咩咩地饮水、舐雪、啃露在雪外边的草尖，欢欢实实，聚聚散散。额尔敦一扬长鞭，唱起《牧羊乐》：鞭花随风撒，满地雪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