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出来的“风景”

有一段往事让周村古商业街的老字号“丁家煮锅”至今感到很自豪。那是在1993年，张艺谋和葛优、巩俐他们在周村大街拍电影《活着》的七个多月的时间里，经常到这里来吃煮锅，并赞叹为“江北第一家。”记得前些年，葛优为草珊瑚含片做的电视广告中有这么一句话：“江中牌的，含着真舒服！”我也能想象得出，葛优在吃煮锅的时候，也会眯起小眼睛一如他广告中的表情，用他那富含磁性的男低音慢条斯理地说：“丁家煮锅，吃着真舒服。”

名人的名嘴一吃，立马火了这道本地独特的风味。周村人会说，到了周村，不去品一品周村烧饼的酥香，不来尝一尝丁家煮锅的美味，那就是白走一遭。

我不知来周村多少次了，但真正吃到煮锅还是近几年的事，看来以前都“白来”了。人就是这样，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越是身边的地方，越忽略了它的特色。说起来，我吃丁家煮锅，还是沾了我的一位外地朋友的光。

那天，我陪他到“旱码头”观光，季节是冬天。头天晚上刚下了场小雪，地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白。冬日的大街，显出了它的另一番风貌。风又冷又硬，直往衣服里钻。我只盼着朋友快点浏览完毕，好找地方暖和去。可我这位朋友第一次来，什么都觉得新鲜，不放过任何一家店铺商号和景点。转来转去，就转到了大街北首的“丁家煮锅”门前。当时好像正在搞什么活动，门口堵着不少记者和摄像机，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一个头顶白厨师帽，身穿白围裙，戴着白套袖的老太太站在丁家煮锅的招牌下，笑盈盈地用当地话吆喝着，“来啊，同志们，来尝尝我们的丁家煮锅，名不虚传，名吃，好吃……”老太太胖乎乎的，干净利索，身体显得很健康。朋友好奇，看我一眼，商量道：“要不咱进去尝尝？”我看看表，也到了饭点了，又加上冻手冻脚，就和朋友一起走进“丁家煮锅”。

一进屋，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我的眼镜片上顿时蒙了一层雾气。待我看清后，发现这店铺并不宽绰，两个四方小桌和一个大圆桌就塞得满满的了，外加爆满的顾客，说笑声咀嚼声不绝于耳，煮锅的热气腾腾外加人气的沸沸扬扬，正应了那句民谣：“数九严冬尤爱吃，雪飘三日不知寒。”

这时，老太太也进来招呼客人，我听到不少熟人半开玩笑地喊她“董事长”或“丁总”。看的出，老太太在这一带人缘不错。她一边嘻嘻哈哈地应酬着，一面穿梭忙碌于各饭桌之间，时而掌勺，时而剁切。原来她就是丁家煮锅的老板娘，不由让我想起现代京剧《沙家浜》的唱词“这个女人不寻常。”听人介绍，这位丁老太太，17岁就担任村干部，19岁入了党，当年她从周村饮食业退休后，便同刚从企业辞职的儿子在街上摆起小吃摊。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她娘俩瞅准机会在大街开办快餐店。丁老太退休前便学就了一身“煮锅功夫”，自己当上老板后，又将工艺、配料进行改进，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丁家煮锅。”如此看来，这个女人的确不寻常。

我和朋友等了好一会儿，换了两拨人才入座。我起初以为煮锅和我们常吃的火锅差不多；然而一落座，才发现这丁家煮锅的确不一般，光是桌上的设施我就第一次见。正中一个大锅，周围众星拱月般地摆开一圈小碗，我数了数正好八个。大锅里煮着许多令人垂涎的丰富内容，有豆腐泡、冻肉、丸子、肥肠等等，配上老汤原汁，未入口先闻一股股诱人的鲜香。朋友忍不住掀开扣在铁碗上的碟子，又轻轻把碗拿开，不由一声惊叹，原来桌下还有一条“护城河”。这条“河”围绕着中间的大锅，细水长流，源源不断，下面有文火加热，你的碗始终是烫的。

这时，“董事长”老太太捞上你要的菜，麻利地在案板上切好了，放在你面前的碗里，浇上汤，随吃随添，全凭个人的喜好加菜，这才真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更有葱花、香菜末、辣椒酱、胡椒粉、味精、盐、酱油、醋等调料，随时取用。一口汤下肚，齿间爽快，周身通透。我和朋友吃得口留余香，意犹未尽。此外，煮锅还有一个让我特别喜爱的地方，就是每人一碗一碟，既卫生，又方便。我国有着世界闻名的饮食文化，但某些地方，比如说吃饭的方式方法和文明程度上还有待改进。然而，周村煮锅的这个吃法，据说是中国最早的分餐制，始于200多年前的前清时期，在大街开埠时逐步兴起。在这里，我们有必要记住两个人，一个叫徐方明，一个叫李六，都是上个世纪初的人物。徐方明住在周村的三星庙前，李六住在镇西桥，从他们住的地方看，应该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这不奇怪，许多广为流传享誉四海的美食都是由穷人创造出来的。没有这两个人，我们现在可能享受不到这道民间美味，也无缘领略这种分餐的合理与科学。仅凭这点，就已成就了他们的不朽。

如今，周村人宴请宾客都喜欢安排在这里，外地客人来周村经商、游玩，到大街也必来此“解馋＂，丁家煮锅与周村烧饼、王村醋一样成了名副其实的周村特色名吃。

其实，名胜之所以为名胜，能愉悦眼球是一个方面，满足胃口应该也是另一个方面。如果“旱码头”是一道风景，周村的民间特色小吃当列其中。那么，“旱码头”是建起来的，煮锅就是煮出来的，相信这煮出来的“风景”会更弥久，更深入，也更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