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鸣

收了工，我照例拐到街上买了一张晚报，然后折回来沿着铁路线回工棚。初降的夜幕中两个男人迎面走过来。走近了，我看见两个男人都背着简单的行李，他们身边还跟着个孩子。擦肩而过后，大约走了十多步，两个男人突然喊住了我：小兄弟，小兄弟。

我站住并回过身来，其中一个男人走到我跟前说，小兄弟，这孩子是我们路上捡的，我们来了半个多月也没找到合适的活，要回去了，孩子带在身边不方便，麻烦你能不能送到民政部门？孤儿院什么的也行。另一个男人说。

孩子四五岁的样子，黑溜溜的眼珠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迟疑地说，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打工的，知道民政部门在哪？听我这样说，孩子立即跑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叫了声叔叔。两个男人说，麻烦你了小兄弟，天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没吃饭，今天夜里也不知道睡在什么地方，大人还好说，孩子跟着我们太可怜了。

孩子冰凉的小手让我心里一动，我决定把孩子带回工棚，先吃顿热乎饭，明天向工头打听打听民政部门在什么地方再说。好吧，我说。

我话音未落，两个男人逃跑一样飞奔而去。

我拉着孩子的手继续向前走去。刚走出十多米，其中一个男人又跑回来说，不行，我们又不认识你，把孩子交给你不放心，还是我们带着吧。说着男人把孩子从我手中抢过去，拉着快步隐入了黑暗。

既然说是路边捡的让我送民政局，为什么又突然变卦了呢？天已经这么晚了，他们要带着孩子去哪里？孩子是自己走失的还是……如果孩子是自己走失的，被这两个男人带走，将离家越来越远。我想追上去问个明白，但又觉得这事与己无关，就在我迟疑的工夫，两个男人和孩子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了。

肚子里咕咕叫唤着，我加快步伐向工棚走去。一分钟，也许是两分钟，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尖叫声划破夜的宁静，不停地向四周扩散。我停住脚步，回头张望着，前面只有望不穿的夜色，那两个男人和孩子早已没了踪影。尖叫声消失后，黑夜又恢复了平静。

我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心里不安起来，向那两个男人和孩子消失的方向跑过去，想一看究竟。跑了几分钟，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前面是一个铁路桥，现在夜色深了许多，那两个男人和孩子仍然不见踪影。也许不会有事吧，我安慰着自己，在黑夜中站了一会转过身，快步回到了驻地。

开始我心里还忐忑着，但很快就平复下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当我吃过晚饭，坐在工棚里打开当天的晚报时，一个触目惊心的标题把我的心撞击了一下：人贩子贩卖不成将5岁男孩扔下铁路桥。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顺着标题往下看。本报讯：两个外地人贩子带着一个拐来的5岁男孩来本地贩卖，因男孩聪明过人，能详细说出父母姓名和家庭住址，无人敢买，两个人贩子担心事情败露，竟杀人灭口，残忍地将男孩抛下十多米高的铁路桥，男孩当场摔死。这一幕恰好被一个捡废品的老人看到，报了警，警方接报后，立即采取行动，将两名人贩子捉拿归案……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铺上，报纸也从手里滑落下来，男孩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再次浮现眼前，那一声叔叔，还有那一声划破夜色的尖叫萦绕耳畔，久久不散。

从此我像患上了耳鸣，而耳鸣的声音就是那个男孩的尖叫。白天、夜晚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