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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咬得菜根香

作者: 高定存2021/06/26情感短文

1974年春天,我高中毕业回村,社员口粮已经由“够不够,三百六”退坡到每人每年二百八十来斤。大队高音喇叭里三天两头喊“社员同志们请注意,晚饭后来大队开会”,其实全是瞎吆喝,社员同志们根本没有“晚饭”,只是喝一点汤。人们晚间见面打招呼,也是问“喝了没”而不是“吃了没”。冬天,家家户户晚上只喝开水泡酸菜,不动粮食。我在大队开会到半夜,回家饿得睡不下,也是倒一碗开水,夹一筷子酸菜放进去,搅成一碗“汤”喝下,趁饱赶紧睡。

二百八十来斤粗粮,放开约莫够吃半年,其余就靠一些辅助食品,有“瓜菜半年粮”之说。其实瓜也不多,社员们最主要的辅助食品,夏天是苦菜,冬天是腌白菜。世间万物,沾上苦字就命大,苦菜在那些年比人还要苦,不等长起来就被人挖着吃了,但苦菜九死一生挺过来,没有绝种。

白菜是老祖宗传下来那一种,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鸡腿白。鸡腿白和卷心白不同,长得不算粗,但有近二尺高,帮子多叶子少,白灵灵很适宜腌制。鸡腿白不但长得高,菜根也大。寒露过后,把鸡腿白从地里拔起,切下菜根,刮去细须,在菜地旁边的小河里洗干净。菜根脱去泥衣,露出笑容,格外可爱。把这白白胖胖的菜根放入红柳篮子,提回家,在窑洞窗台上摆开,吹晾一两天,散去水汽,就可下锅了。

菜根有多少种吃法,不得而知。我们那时候穷,没有什么好东西来和菜根搭配。《红楼梦》里刘姥姥吃贾府的茄子好,那是用鸡油、鸡肉、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豆腐干、各色干果子、鸡汤、香油、糟油等来炮制的,倘若用同样方法炮制鸡腿白菜根,想必也是一道可上富贵人家宴席的好菜。但在那穷困时代,菜根没有这福分。我们吃菜根,一般是早晨把菜根与红薯山药一同放入锅里蒸着吃。蒸熟的菜根细皮嫩肉,如同一根一根胖人参,看着就让人喜欢得不行。菜根的口感与红薯相近,不及红薯甜,却有一种红薯所没有的清香味,既能闻得到,也能吃得出,无法形容,就叫菜根香吧。菜根更好的吃法,是和新收下来的豇豆一锅煮了,叫豇豆煮菜根。不放任何调料,连盐也不要。煮熟以后,豇豆红,菜根白,吃起来既面又甜,味道清爽纯净,胜过肉香。

我在生产队当了四年社员,秋天吃菜根是一种享受。上大学后看到那句著名的古语:“咬得菜根,百事可做”,我很不理解。当社员能咬到菜根已是一种幸福,如果做事也和咬菜根一样容易,世上哪还有什么难事?后来又想,或许古人那时候好吃的多,相比之下咬菜根就显得清苦。或者是,古时候没有鸡腿白,菜根不如人民公社的好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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